三个月的时间弹指而过,大师兄承诺的入门仪式,终究还是到了。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青云门主峰的广场被晨雾洗得透亮,九丈高的白玉台依山而起,阶前摆满了新采的凝露草,草叶上的水珠顺着层叠的花瓣滚落,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像撒了一地碎星。

台顶的青铜鼎里燃着忘忧香,烟气蜿蜒而上,与远处云海缠成一片,连风都带着三分肃穆。

一大早沈鱼儿就钻进林南的洞府,帮林南整理衣襟后,还很是贴心的帮她挽了好看的发。

“走吧,入门仪式上还要问道呢,我们早点去,”少女提起不见青,随手挽了个剑花,推门而出。

嗯?

林南目光一凛,手中不见青骤然出鞘,林南单手持剑,看着面前被砍成两半的灰毛灵鼠,蹙紧了眉。

“沈青梅不是被关在戒律堂里么,这里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只灰毛灵鼠?”沈鱼儿还掐着诀,一旦周围还有异动,她的水刺便会立刻出现。

少女抬起手中宝剑,青色真气在血渍上旋转一圈,将血气彻底蒸发后收鞘而立。

两人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确定再也没有别的袭击者后,才松了口气。

“没事,”少女抬眸,眼中碧色晕染开来,看的小姑娘一阵迷醉,“她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好哒,那,我们走吧~”

沈鱼儿一挥手,一道水流冲刷而过,将灰毛灵鼠卷走,血迹洗清。

……

……

青云掌门玄尘子身着道袍,端坐台中央的沉香木椅上,左右分列着七位峰主。

自上次交流会结束,丹霞派的弟子们也被留了下来,邀请他们一同观礼,看看青云门这一届的新弟子究竟如何。

剑峰峰主抱着剑斜倚在案边,闭目养神;驭兽峰峰主时不时抚摸腕间的兽牙串;五术峰的拙莲长老正把玩着案上的半开莲花……

最惹眼的是左侧首位的青灰色道袍身影。

黑发黑眸,面色清冷得像刚融的雪,发间只用根木簪绾着,簪尾刻着个极小的“林”字。

她垂着眼帘,指尖捻着串紫檀佛珠,每颗珠子都被盘得油亮,碰撞时发出“嗒”的轻响,混在香雾里,倒比钟声更能定人心神。

有人说她是太上长老寻林,可除了掌门,谁也不敢贸然搭话,只远远看着她袖口被风掀起的一角,露出里面素白的里衣。

广场上,诸位新弟子按入门先后列队,青灰色的统一服色在风中起伏。

林南站在队尾,发间那支银钗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光,钗尖的小环勾住了一缕白发,她抬手想拨开,指尖刚碰到发丝,就被身后的人轻轻拽了拽衣袖。

是沈鱼儿。

小姑娘穿着新洗的弟子服,领口还挺括,她偷偷抬眼打量着白玉台,睫毛上沾着点雾水,像落了层细雪。

见林南回头,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用口型说:“拙莲长老的荷花开得真好。”

林南弯了弯唇角,刚要回话,就听执事弟子的声音穿透广场:

“吉时到——”

那声音里运了真气,惊得檐角的铜铃“叮铃”作响。

玄尘子抬手,香雾骤然凝止,他朗声道:“入门三月,道心初成。今日问道,以验修行。”

话音落时,山风正好穿过广场,卷着凝露草的气息,掠过所有弟子的衣袍,曾参与过入门仪式的弟子们齐整地躬身行礼,衣摆扫过青石板,于是新弟子们也有样学样,躬身行礼。

入门仪式在安静的环境里悄然进行,带给人风吹麦浪的安逸宁静。

问道,开始了。

“霍远瑶,你先来。”

剑峰峰主率先开口,目光落在排在首位的紫衣少女身上。

霍远瑶上前三步,抱拳躬身:“弟子三月悟来四个字:剑心通明。三月不分昼夜于剑峰旁听学剑,三月只练一剑,晓得‘欲速则不达’。后以剑刻字,剑招再快,若心不静,亦是徒劳。终破八品。”

“尚可,” 御剑峰主颔首,指尖在剑鞘上轻叩,“明日来我峰领青云心经。”

霍远遥心头大喜,连忙作揖。

她知道,剑锋峰主这句话,其实就是收她为弟子的意思了,甚至,是跟着峰主学剑。

接着是另主攻驭兽的弟子,陈述自己不依赖功法,却能安抚整个马厩的火烈马;再是修术法的弟子,讲解画符时“意先于笔”的心得……

一番又一番问答间,日头渐渐升高,香雾散去大半,露出远处云海下的群峰,像伏在地上的巨兽。

“沈鱼儿,”拙莲峰主的声音温如春水,她眉目温柔的看向沈鱼儿,眼里满是欣赏。

沈鱼儿深吸一口气,上前时裙摆扫过阶前的凝露草,带起一阵清香:“弟子修水法三月,以水经补注的办法,自长气歌中初悟水法之柔非软弱,乃顺势而为。”

她指尖凝出细水,在半空画出流畅的弧,“如水遇石则绕,遇缝则穿,看似随波逐流,实则自有方向。自悟出‘穿字诀’与‘缠字诀’,两相相合,凝水为链,可轻松困住九品灵鼠。”

拙莲峰主眼中闪过赞许:“解得好,水法至境,便是随物赋形。水经补注并没有具体的修炼办法,本就该以外法解本法,如是得来的水法才是自己的。好好好!”

拙莲长老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她抿着唇,更加落定了要收沈鱼儿为自己弟子的打算。

队列渐渐缩短,当执事弟子高呼一声“下一位,沈青梅”后,两名戒律堂弟子押着沈青梅,承受着在场所有人的注目礼,一步一步来到人群中央。

御兽峰峰主见着沈青梅,没忍住重重叹了声气。

“沈阳风,你真是害苦了我啊……”御兽峰峰主偏过头,不想多看这个没规矩还没脑子的女子。

她的囚服沾着未干的血迹,头发散乱地贴在颊边,走过队列时,不少弟子下意识地后退。

这三个月来,她冒充“沈鱼儿”在驭兽峰享福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而今真正的沈鱼儿刻苦修炼,在水法修行道路上天赋异禀,得到五术峰拙莲长老的极大认可,与这狼狈凄惨的盗版“沈鱼儿”相较,真是……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悲哉,哀哉。

“沈青梅,”玄尘子的声音沉了沉,案上的茶盏轻轻晃了晃,“你冒充同门,欺瞒师长,顶替身份入宗门,可认罪?”

沈青梅突然疯笑起来,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青石,惊飞了广场旁松树上的雀鸟。

“罪?” 她猛地挣脱弟子的钳制,扑向台前的白玉阶,囚服的袖子被石阶磨破,露出胳膊上的血痕,“我何罪之有?好,你们不是要问道吗,好,那我就告诉你们所有人,我的道究竟是什么……”

“……我的道便是,青云门为尊。这三个月来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为青云门遮丑!!”

全场哗然。

弟子们交头接耳,连七位峰主们都皱起了眉。

拙莲长老面色不太好,她抬眸看了眼身旁的御兽峰峰主,轻笑一声,“罗师兄,你们御兽峰这位内选弟子,真是好魄力呐……”

驭兽峰主脸色铁青,正要呵斥,却被玄尘子抬手拦住。

“说说吧,我青云门有什么丑?你又遮了什么丑?”掌门玄尘子的声音透过真气传遍广场,压下了所有私语。

沈青梅猛地抬头,散乱的发丝下,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匕首,死死扎向队尾的林南,“遮你们瞎了眼,把一只妖招进宗门的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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