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多了。”莱恩开口,声线一如既往地带着点疲惫感,陈述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干净多了?

就这?

琳的脚步顿住了,她以为,至少,莱... ...莱恩会说些什么别的,可到头来,还是一句轻飘飘的“干净多了”。

这算什么?夸奖?不,这根本不是夸奖。这和评价一件被打理过的工具没什么两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从心底深处猛地窜了上来。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还是凯斯特的时候,她也曾这样对待过手下的士兵。

战斗结束后,她会巡视伤兵营,冷漠地扫过那些缺胳膊断腿的战士,只会问一句“还能不能打”。她从不给予温情的安慰,因为在她看来,那是弱者的表现,是无用的情绪。

现在,她成了那个躺在病床上,渴望着一句肯定,却只得到冷漠评估的士兵。

原来……是这种感觉。

原来,被这样对待,心里是这么的难受。

莱恩在解释“尊重”的时候,那些话语还在她脑海里回响。他说,主导权不是靠戏剧性的表演争夺的,而是在日常生活中自然存在的。他说,最重要的是尊重对方。

可他现在的行为,算哪门子的尊重?

琳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挽起的袖口下,手臂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因为肌肉的绷紧而传来微弱的刺痛。

她不满足。

在莱恩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让她明白自己不需要再像个小丑一样去“取悦”他之后,她反而变得更加贪心了。

她想要的,不再是那种虚假的、表演换来的关注,而是一种平等的、发自内心的认可。

可莱恩,这个男人,他似乎根本不懂。

莱恩见她站在原地不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低着头,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头发最好擦干,不然容易头疼。”

说完,他便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了窗外,仿佛刚才的对话已经彻底结束。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直接的斥责更让琳感到愤怒。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冲动让她几乎要像以前的凯斯特一样,直接开口质问。

她不能。她现在是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对莱恩大吼大叫。

可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就这么站着,像一尊固执的雕像,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抗议。客厅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莱恩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那种对外界感知迟钝的神经,在极致的安静中,总算被触动了。

他再次转过头,看向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怎么了?”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还有事?”

琳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猛地抬起头,对上莱恩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没有不耐,只有纯粹的、实实在在的疑惑。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这个认知,让琳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又细又小,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个……莱恩先生……”

“嗯?”

“就……就只有这个吗?”

琳问完这句话,立刻又把头低了下去,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里面翻涌的情绪。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为自己这种近乎“撒娇”和“索取”的行为感到羞耻。

凯斯特绝不会做这种事。

但她现在是琳。

而琳,想要更多。

莱恩的思维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就只有这个吗?

什么意思?

他顺着自己的话路想了下去。他让她去洗澡,她洗了。他让她换上干净衣服,她换了。他也提醒她擦干头发。从逻辑上来说,一个流程已经完整地结束了。

干净的身体,处理伤口的药,避免生病的提醒。对于一个刚刚经历战斗并且浑身脏污的伤员来说,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我很不高兴”气息的少女,大脑开始缓慢地运转,试图解析这个新的“变量”。

显然,以前的凯斯特,或者说以前的琳,对他这种安排只会默默接受,不会有任何异议。她的顺从,是他所习惯的可控范围。

但现在,这个变量出现了偏差,莱恩也不尝试去可控了,这种变量还很微小,不至于让莱恩全程监控(读心)。

“什么叫‘就只有这个’?”莱恩的声音依旧疲惫,但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伤药不够?还是衣服不合身?”

他完全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去理解问题。

琳听到他的回答,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人……他是木头吗!还是说,他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来贬低自己,提醒自己现在卑微的地位?

不,不像。他的困惑是真实的。琳能感觉到,他那空洞的眼神背后,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不是在敷衍。

正是因为这份“真实”,才让琳更加抓狂。

和一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人沟通,比跟一个强大的敌人战斗还要累。

更何况让曾经高高在上的领主,亲口向自己的宿敌兼看护人索要赞美?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的嘴唇哆嗦着,半天也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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