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左边...”
乌托娅既是导航员又是人形支架,她不顾自己身体可能撞伤的危险,用右臂死死抵在伊琳的身体右侧,帮她稳住身体,同时根据自己依稀的记忆和视野,急促地指引方向。
伊琳的视野极度受限,只有右眼狭小的视野勉强捕捉前方的路况 根本无法准确判断距离。
右边有什么完全不知道,每一次转动方向盘都只能依靠乌托娅的提示和身体被推动的感觉。
右手死死抓住方向盘顶端粗糙的防滑纹路,这是伊琳唯一能稳定操控的支点,转动方向盘时,甚至不得不依靠肩部和腰腹发力,每一次用力牵扯着内脏的剧痛,让自己冷汗直流,嘴角不断溢出压抑不住的血沫。
“前面有坑!右转!”
乌托娅嘶哑的声音传来,伊琳的右眼捕捉到了那模糊的阴影,猛地向右转动方向盘,沉重的转向助力让本就虚弱的手臂肌肉发酸,车子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险之又险地擦着弹坑边缘冲了过去。
突突突!
死亡的弹幕再次降临,一串机炮子弹如同火鞭般抽打在她们刚刚驶过的路面上,碎石和弹片噼里啪啦地砸在车尾和车顶上,一块灼热的弹片击穿了后车窗,带着尖啸从两人之间飞过。
乌托娅猛地扑在伊琳身上,用后背挡住飞溅的玻璃碎片和灼热气浪,身体撞击的力量让伊琳本就剧痛的胸腔如同被巨锤击中。
“噗!”
伊琳再也忍不住,一大口暗红的鲜血猛地喷在方向盘和碎裂的仪表盘上,视野瞬间被染红,模糊。
“撑住,伊琳!一定要撑住...不要死...不要...”
乌托娅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不舍,她用那只染血的右手,颤抖着抹开伊琳眼前喷溅的血液,徒劳地想让自己看清前方。
两人就像在死亡深渊边缘狼狈跳着芭蕾的舞者,拼尽全力的抓住对方的手,在死神镰刀收割之下,尽一切可能拖延着可能到来的死别。
“对不起...乌托娅...对不起...”
浑浊不清的眼球让伊琳再看一眼身边眷恋之人的脸都成了问题,事到如今,一切疯狂,信念和力量都化作悲叹,面对这绝对的,碾压的力量,两人小小的幸福只是虚妄而已。
伊琳早就想到自己可能有这么一天了,不愿付出自己的尊严和灵魂,那么死亡就是结局,自己渴望得到救赎,渴望被爱,渴望有一个避风港,一个安全的家...那代价就是这样。
只是...乌托娅不应该和自己一起踏入死亡...她值得更好的...
“伊琳,不要这么说。”
没有想象中颤抖的话,生死之时,乌托娅的声音却比刚才更加平静:
“是你给了我勇气,面对这种情况的勇气...我当过军人,面对过这种情况...而我当时只能感觉到麻木,仿佛生死都已经无所谓,但有你在..我才真正感受到恐惧。”
“而有恐惧,才会有勇气...是你的出现让我成为了真正的,完整的人,而不是一具漫无目的的行尸走肉,无论你给我的是恐惧,不安亦或者死亡,我都欣然接受。”
“正因如此,你才是我的爱人啊...伊琳,是你组成了我生命中永恒的一部分,我的血肉,我的精神,我的灵魂已经和你水**融,不可再分。”
明明是动人的,浪漫情话,放在平时足够伊琳红着脸兴奋好久,但现在,伊琳的心里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不要...”
伊琳嘴唇翕动,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吐出阻止的话语,自己已经不敢想象乌托娅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心底那巨大的,沉入深渊般的预感已经扼住了咽喉。
然后,乌托娅的命令清晰地响起:
“减速。”
就像经过无数次演习,即使右眼视野模糊,全身浸透在碎裂般的剧痛中,伊琳的右脚还是在本能的驱动下,重重踩下了那沉重的金属刹车踏板。
吱嘎!
面包车四条轮胎同时冒出刺鼻的白烟,在布满瓦砾和尘埃的地面上疯狂摩擦、拉出长长的黑色拖痕,强大的制动惯性让破烂的车身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几乎要解体的铁皮嘎吱作响。
“不要!不要留我一个...”
伊琳的尖叫没能冲破喉咙,就在车子因刹车而剧烈前冲的瞬间,乌托娅蓄积已久的力量猛然爆发,温柔的,狂暴的,决绝的...一把将伊琳推出了车中。
剧痛瞬间剥夺了伊琳所有声音,几根骨头发出断裂的脆响,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横向推动,破碎的、脆弱的身体被生生从勉强拉紧的安全带中挣脱出来,驾驶座的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乌托娅暴力撞开。
眩晕,飞离。
伊琳眼前的世界瞬间倒悬翻滚,剧痛,失重,窒息,还有心被挖走的空洞感猛烈冲击着自己。
面包车破烂的车身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疯兽,在飞离的视野里急剧变小,乌托娅蜷缩在剧烈减速的主驾驶位上,唯一完好的脚死死踩住油门,濒死的引擎发出最后疯狂的咆哮。
面包车猛地从急刹的失速中挣脱出来,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的病马,带着一股焚尽生命般的悲怆气势,丝毫不减地向着前方那片空气诡谲波动的区域,教堂废墟的正前方——
那重力异常的断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