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座庞大而复杂的城市而言，神秘顾问的短暂缺席不过是日常运转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然而，对于琥珀色眼眸深处已悄然点燃某种火焰的奥古斯塔·斯特兰奇而言，这三天，却像一场无声的试炼。
她并未因维多利亚的离开而焦虑，反而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警督办公桌后坐得更直，目光更加锐利。警徽在她胸前闪烁着冷硬的光芒，提醒着她，这座城市的安全，本就不应全然系于一人之手。
报告是在清晨送达的，运河区下游，靠近旧皮革厂和废弃驳船码头的地方，接连发现了三具尸体。死状极其诡异，受害者皆是壮年男性码头工人或流浪汉，表面无外伤，但面部表情凝固在极度的惊恐与一种近乎窒息的痛苦中，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之物。
更令人不安的是，法医初步检查发现，他们的肺部充斥着一种灰黑色的、类似劣质煤灰混合着某种粘稠液体的结晶物。
“窒息？”奥古斯塔放下报告，指尖敲击着桌面，“但现场没有搏斗痕迹，也没有捂住口鼻的迹象，更像是从内部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还有这个，长官。”斯图尔特警官递上一份补充记录，额头渗着冷汗，“昨晚负责那片区域巡逻的邓肯和亨利他们报告说，在浓雾里听到了婴儿的笑声，很清晰，但飘忽不定，而且笑声过后，雾就变得更浓，带着一股甜腻的腥气，他们循着声音找去，只发现了一只被丢弃的、破旧的布娃娃，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
婴儿的笑声，浓雾，肺部结晶，奥古斯塔的眉头紧锁，这绝非普通的谋杀或意外，维多利亚不在，她无法立刻洞悉其中的超自然关联，但多年警务生涯培养的直觉和处理异常事件的经验，让她瞬间警惕起来。
“通知下去，”她的声音冷静而有力，瞬间驱散了办公室内因诡异报告而产生的压抑，“第一，运河下游旧工业区全面戒严，增派三倍巡逻警力，佩戴最新配发的过滤面罩，第二，所有接触过尸体或现场的警员，立刻接受隔离观察和肺部检查，第三，调取近三个月内该区域所有失踪人口报告，特别是涉及婴幼儿的，第四，让法医实验室不惜一切代价，分析出死者肺部结晶物的成分和来源。”
命令如同精密的齿轮被推动，整个洛克斯伯里警署高效地运转起来，奥古斯塔亲自坐镇指挥中心，琥珀色的眼眸紧盯着墙上巨大的城市地图，运河下游那片区域被红笔重重圈出。
法医实验室通宵奋战，带来了令人心悸的结果，肺部结晶物含有高浓度的重金属铅、汞，以及一种……类似胎盘组织的生物残留物，更混合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具有微弱精神污染特性的惰性能量粒子。
同时，失踪人口报告中发现了一条关键线索，三个月前，一个在下城区边缘非法接生的“黑诊所”发生火灾，据传当时诊所里有一名刚出生的婴儿和其母亲未能逃出，但尸体始终未被寻获。
“黑诊所……火灾……未寻获的婴儿尸体……”奥古斯塔站在地图前，指尖划过运河下游几个可疑的点——旧皮革厂，曾使用过大量含汞鞣制剂、废弃的化学原料仓库、以及那个传闻中失火的黑诊所旧址。
婴儿的笑声，胎盘组织，浓雾……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那场火灾中死去的婴儿，在工业污染和某种地脉异常或许是运河淤积的怨气的催化下，与弥漫在旧工业区的有毒尘埃，铅汞等结合，异化成了一个在浓雾中徘徊、以人类恐惧和生命气息为食的“雾婴”。
“通知污染监测站，我要旧工业区过去一周所有空气成分的详细数据，特别是特定时段雾气的成分变化，配备强光探照灯和高功率蒸汽消雾器。”奥古斯塔的命令斩钉截铁，“目标，黑诊所旧址、旧皮革厂废弃沉淀池、三号化学原料仓库，重点搜索有无异常能量反应或婴孩形状的雾团。”
夜幕降临，运河下游被探照灯的光柱切割得支离破碎，刺耳的蒸汽驱雾器轰鸣着，试图驱散那仿佛有生命般粘稠、带着甜腥味的浓雾。
奥古斯塔亲自带队，穿着特制的密封防护服，腰间挎着佩剑和一把大口径的、填充了特制霰弹的短铳。
搜索异常艰难，雾气似乎能吸收光线，警员们即使近在咫尺也感觉彼此遥远。
诡异的婴儿笑声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撩拨着每个人的神经，不时有警员报告感觉有冰冷滑腻的东西擦过脚踝，或者听到近在耳边的**声。
“保持阵型，打开肩灯，互相确认位置。”奥古斯塔指导着手下，稳定着军心。
在黑诊所烧焦的断壁残垣深处，他们发现了异样的源头，地面一处塌陷的地窖口，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浓得化不开的、带着灰黑结晶颗粒的雾气。
雾气在地窖口上方隐隐凝聚成一个不断扭曲变化的、模糊的婴儿轮廓，空洞的眼窝位置是两颗旋转的、由铅汞结晶构成的“纽扣”。
“就是它。”奥古斯塔瞳孔一缩，“强光，消雾器最大功率，对准地窖口。”
数道刺目的光柱和灼热的蒸汽流瞬间集中轰向地窖口，雾气婴儿发出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混合着无数婴儿啼哭的厉啸，浓雾剧烈翻滚，仿佛被激怒。
几道由凝实毒雾构成的、如同脐带般的触手猛地从雾气中射出，卷向最近的几名警员。
“开火。”奥古斯塔率先扣动扳机，特制霰弹在雾气婴儿身上炸开，将其形体打散了一瞬，其他警员也纷纷开火，枪声在废墟中回荡。
然而，物理攻击效果有限，被打散的雾气迅速重组，那些被触手卷住的警员发出痛苦的闷哼，防护服被腐蚀，脸上迅速蒙上一层灰黑色的结晶。
“动手。”奥古斯塔当机立断。
操作重型蒸汽消雾器的警员立刻将压力阀推到极限，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一股远超驱雾需求的、带着灼热能量的高压蒸汽流如同漩涡轰向地窖口和上方的雾婴核心。
剧烈的冲击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地窖口的结构在高压蒸汽的冲击下崩塌，雾气婴儿的核心形体被这纯粹的物理能量洪流狠狠拉散，构成它形体的铅汞结晶和能量在狂暴的仪器中被强行撕裂、分解。
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笑声变成了凄厉的、逐渐远去的哀嚎，最终消散在夜风中。
幸存的警员们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和几个正在被紧急抢救、脸上结晶正在缓慢褪去的同伴，地窖口被坍塌的砖石掩埋，只留下一个冒着丝丝残余蒸汽的大坑。
后续清理和收尾工作持续了一整天。确认地窖深处残留的污染源，已被彻底摧毁，受伤警员在隔离观察后情况稳定，肺部结晶物在失去污染源支撑后开始缓慢代谢。
警署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斯图尔特汇报着最终报告，“……确认死亡五人，重伤三人，污染源已清除，残余能量场正在消散，所有接触者隔离观察期延长至一周。”
奥古斯塔坐在主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琥珀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她面前放着那份独立完成的、详尽的异常事件处理报告。
会议结束，奥古斯塔独自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窗外，洛克斯伯里的灯火次第亮起，照亮了这座钢铁与蒸汽构筑的巨兽，三天前维多利亚离开时那若有若无的担忧目光，仿佛还在眼前。
她轻轻抚摸着胸前的警徽，一丝冷硬却无比坚定的意志从眼睛里溢出，短短就这么三天里，看着很简单，实际上从调查到制定方案，中间要做出来的工作却很多。
当三天后维多利亚抱着遭到重创的芸芝从王都回到洛克斯伯里后，一份关于“雾婴事件”的完整报告，已经静静地摆在了她的书桌上。
维多利亚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报告，指尖在那句附言上停留片刻敲了敲，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