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心没有多言，只是从自己的小挎包里，将那个漆皮斑驳的木质八音盒取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她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尹熙然，”江予心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对方脸上，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说道，“做好准备。”
尹熙然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专注的光芒，显然已经进入了随时可以发动能力的状态。
江予心不再犹豫。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八音盒侧面的那个小小的金属发条，然后，一圈一圈地缓缓将其拧紧。
带着金属质感的清脆“咔哒”声在卡座这小小的空间里响起，每一声都像是响在陈冬阳和尹清乐的心底间。
当发条被拧到最紧时，江予心松开了手。
一阵短暂的沉寂后，一段空灵而又带着几分哀伤的旋律，从那个小小的木盒中缓缓流淌而出。
音乐声不大，却异常清晰，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在这嘈杂的咖啡厅里，依旧能安稳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四人都屏住了呼吸。
陈冬阳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生怕从哪个角落里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尹清乐则是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目光中透露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坚决。尹熙然则维持着专注，感知着周围环境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音乐声在空气中回荡，没有出现新的怪物，周围的客人依旧在各自交谈，没有人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八音盒彻底归于沉寂，这间咖啡厅，依旧是那副再正常不过的、属于周日下午的悠闲模样。
“怎么回事......”陈冬阳有些茫然。
江予心沉思了片刻，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你们有谁听过这种，或者说，与此类似的旋律吗？在任何歌曲，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陈冬阳和尹清乐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
“没有，”陈冬阳很肯定地说道，“这个调子太特别了，哀伤又有点诡异，听过一次绝对不可能忘记。”
尹清乐也小声地附和：“嗯......我也没有印象。”
然而，尹熙然却在此时摇了摇头。
“那可不一定。”她看着桌面上的八音盒，若有所思地说道，“有些声音，就算听到了，本人也未必会意识到。”
“什么意思？”陈冬阳不解地问。
江予心闻言，眉头骤然一挑。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了指窗外广场上那块巨大的环形LED屏幕。屏幕上，虚拟偶像“星纱”的演唱会影像还在循环播放着，那首节奏明快的流行歌曲已经接近尾声。
“那首歌，叫什么名字？”江予心淡淡地问道。
“上面不是写着吗，”陈冬阳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指向看去，念出了屏幕角落里那行闪烁的艺术字体，“叫《Angel's Melody》......”
他说到这里，声音猛地卡住了。
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愣在了原地。
Angel's Melody......
Angel......天使？
恰在此时，广场上的音乐声戛然而止。巨大的屏幕上，“星纱”对着镜头摆出了一个甜美的结束动作，背景随即切换成了某个功能饮料的广告。
“声音的本质是振动。”
尹熙然的声音冷静地响起，让陈冬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只见她伸出手指，对着桌上那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白水轻轻一点。
凡人眼中难以置信的一幕顿时出现。
杯中的清水像是拥有了生命般，开始以一种极高的频率，极有规律地振动起来。紧接着，一段令人熟悉节奏明快的旋律，竟从那杯水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那旋律，与刚才广场上那首虚拟偶像的流行歌曲一模一样。
“这......”陈冬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担心这超乎常人理解的一幕会被别人看到。
“不会有人注意到。”江予心声音清冷的说道，陈述着这一个事实。
尹熙然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她专注地盯着那杯振动的水，继续说道：“这首歌的结构很普通，但里面混入了某种极不和谐、频率非常细微的震动。应该是用某种特殊的技术手段，将另一段声音混在了里面。它的频率被主旋律完美地掩盖了，普通人的耳朵根本无法分辨出来，只会在潜意识里接收到。”
说着，她的另一只手对着杯子，轻轻做了一个“分离”的动作。
杯中的清水，诡异地分成了两部分。一大部分依旧在振动着，播放着那首流行歌曲的主旋律。而另一小部分，大约只有几滴水珠的量，则悬浮到了杯口，同样在振动着，发出的却是一段截然不同的微弱旋律。
尹熙然收回了控制着主旋律的那部分力量，大部分的清水落回杯中，恢复了平静。
瞬间，那几滴悬浮的水珠所发出的声音，在失去了其他声音的掩护后变得清楚至极。
那是一段空灵且哀伤，又带着几分诡异的调子。
与刚才那个八音盒所发出的旋律，几乎完全一致。
四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氛围中。
那几滴悬浮在空中的水珠，在播放完最后一段哀伤的旋律后，无声地落回杯中，与杯底的清水融为一体，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然而，那段与八音盒如出一辙的旋律，却像是拥有了实体，重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怎么......怎么会这样......”陈冬阳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窗外那块已经切换成广告画面的巨大屏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假如自杀者真是因为那段旋律，那是否意味着所有不知不觉间听过这首歌曲的人都会在未来某日选择自杀......
而受害者的数量，也将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恐怖速度增长，一万人？十万人？百万人？还是......
陈冬阳不敢细想，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难怪，难怪自杀事件会如此迅速毫无征兆地在全城蔓延。那个“天使”根本不需要亲自去寻找目标，它只需要将招致死亡的“福音”混入一首朗朗上口的流行歌曲里，通过电台、网络、商场的巨幕，就能将它的“福音”传播到城市乃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筛选出那些内心藏着痛苦与绝望的“受难者”。
这根本就是一场无差别，无法防御的精神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