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能让人从一周的疲惫中彻底解脱出来的休息日，南江市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气氛。

从清晨开始，陈冬阳的手机新闻推送就没停过。

【南江市一日内发生五起离奇坠亡事件，警方呼吁市民保持冷静...】

【社会心理学专家分析：或为‘维特效应’引发的模仿性自杀浪潮...】

【独家！知情人士透露，死者死亡姿态高度相似，疑与邪教仪式有关...】

一条条耸人听闻的标题，配上那些被打上了厚厚马赛克、却依旧能看出那份诡异和谐姿态的现场照片，像病毒一样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疯狂传播。名为恐慌的情绪，如此真切地渗透到了阳光之下的每一个人心中。

陈冬阳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一夜未眠。他几乎是机械地刷新着网页，看着那些不断跳出的新报道和评论区里那些充满了恐惧与揣测的言论，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冷。

五起。

不算最开始的那个高三学姐，也不算图书馆管理员李文博，就在昨天夜里到今天清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又有五名素不相识的市民，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维特效应”，更不是巧合。那个“天使”，或者说，那个“天使”背后的操控者，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将手伸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这些所谓的知情者，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力感让他想起了当日循环中一次次面对江予心的死亡，令人窒息无比。

书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那个四人聊天群发来的新消息。

【熙然小可爱】：情况有变，老地方见。立刻。@全体成员

陈冬阳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胡乱地套上外套，直接冲出了家门。

南江市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广场。

即便是在这样恐慌蔓延的时刻，这座城市属于大多数人的那一面，依旧在惯性的驱动下运转着。巨大的环形LED屏幕上，当下最火热的虚拟偶像“星纱（Stardust）”正唱着一首节奏明快、歌词却空洞无物的流行歌曲。她的影像被投射到数十米高的楼体上，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挂着永恒不变的、甜美而又程序化的微笑。

歌声，尖叫声，广告声，混杂着周围人群不安的议论声，构成了一曲光怪陆离的都市交响。

咖啡厅里。

尹熙然和尹清乐已经到了。尹熙然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运动装，抱着双臂，眉头紧锁，静静地看着外面那块巨大的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尹清乐则显得格外不安，她紧紧地挨着自己的妹妹，小脸上一片苍白，显然是被周围这压抑又嘈杂的氛围影响到了。

没过多久，江予心也到了。她依旧是那副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样子，只是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却带着比平时更加明显的冷淡。

“找我过来，有发现了？”江予心开门见山，直接向尹熙然问道。

尹熙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麻烦了。我动用了一切能用的手段，追踪那个叫赵浩宇的人，结果发现，这家伙就像个幽灵。”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能查到，他在三天前用伪造的身份信息，在南江市租下了一间短租公寓，并且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但从那以后，他的手机信号、网络活动、监控录像......所有能追踪到他的痕迹全都消失了。就好像，这个人凭空蒸发了一样。我们只能确定，他现在人还在南江市，但具体藏在哪个角落，根本无从查起。”

这个消息让刚刚燃起一抹希望的陈冬阳，心里又凉了半截。线索在这里又断了。南江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在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找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那个‘天使’呢？”陈冬阳不死心地问道，“它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会不会......”

“同样没有任何发现。”尹熙然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它要么是用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隐藏了起来，要么就是......它已经不需要以那种形态存在了。”

气氛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只有远处那巨大的屏幕上，虚拟偶像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唱着跳着，那充满活力的歌声在此刻听来，显得无比刺耳，也无比讽刺。

“等一下。”

一直沉默的陈冬阳，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吵闹的歌声触动了。他看着不远处屏幕上那闪烁的画面，一个被他们一直忽略的问题，忽然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我们好像一直在思考那个幕后黑手是谁，他在哪里，目的是什么。但是，我们好像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他的声音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

陈冬阳迎着她们的目光，有些不确定地问出了那个盘踞在他心头许久的疑惑。

“那个八音盒，既然是用来收集‘养分’的......那它具体是靠什么来传播，又是怎么运作的呢？总不能是靠近了就会被影响吧？那范围也太小了。那五个受害者分布在南江市各地，凶手总不能一个个找过去吧？”

这个问题，让尹熙然和江予心同时愣了一下。

她们的目光越过陈冬阳，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不远处那块巨大的正播放着流行歌曲的屏幕上。

虚拟偶像甜美的歌声，行人们不安的交谈声，广告的喧哗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交织碰撞。

尹熙然那双总是闪烁着慧黠光芒的眼眸，与江予心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眸，在这一刻，仿佛跨越了彼此间的隔阂，看到了同一个答案。

一种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媒介。

一种最高效，也最隐蔽的传播方式。

两人几乎是同时，缓缓地转回头，对视了一眼。

随即，她们又同时开口。

“是声音。”

“是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