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宗,宗主大殿。
待到祝思瑶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祝融心眉宇间的复杂非但未减,反而更深重了几分。
五州震动的大新闻,东荒秦清越与中州武昭华双双成就天仙之姿,未来天仙可期,已然预定了纵横仙界的席位。
这让祝融心的焦虑更甚了,压抑了太久的境界壁垒,隐隐传来松动的迹象,却又被她以更强大的意志死死摁住。
不能突破!此刻若破境,便是登仙大乘,与那至圣之境失之交臂,地仙无望,多年谋划尽成泡影。
“唉,瑶儿.......”
威严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柔情与深切的痛楚,祝融心低低唤着女儿的名字。
祝思瑶确实是她的女儿,这点毋庸置疑,她自己心里清楚。
然而,这女儿没有父亲,从生理的构成,到存在的本源,都缺失了那个称之为“爹”的角色。
祝思瑶没有生物爹。
也正因如此,祝思瑶先天命格不全,阴阳失衡,未能继承她强大的元阳体,天赋显得平庸。
祝融心缓缓起身,赤金流火袍无风自动。
她如一片赤云般飘落石座,目光追随着女儿方才离开的方向,眼中是化不开的纠结与痛苦。
这份神情,在威严的炽烈宗主脸上,罕见至极。
那是她的女儿。
从襁褓中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扑入她怀中,再到如今亭亭玉立。
每一个瞬间,都像细密的丝线,缠绕着她那颗本应坚硬如铁的道心。
同样是中州人,祝融心知道自己虽然在炽烈宗一代天才,但比不上武昭华,只能排在对方身后不知多远。
武昭华是玉液练气,紫府筑基,九转金丹,阳神结婴,通玄化神,八风合体,至圣大乘。
每一步都是当前境界的登峰造极,直至成就天仙之姿。
当年武昭华令人绝望的天赋轨迹在她脑中闪过。
而自己,偏偏在结婴这一步,只成就了次一等的灵胎元婴。
一步落后,步步维艰,再难触摸至圣大乘之境。
于是,才有了祝思瑶。
她得知了那禁忌的秘法,以元阳体之能,借天地精粹,仅凭自身血脉,强行孕育了这个女儿。
只要熬到合体境后期,她便能将祝思瑶投入宗门至宝“焚天鼎”中炼化,以其本源弥补自身先天缺陷,强行冲击至圣大乘。
只要......只要将那个会甜甜叫她娘亲的孩子,投入那永不熄灭的地心真火之中,维持其心神不灭,忍受数年焚身炼魂、生不如死的酷刑......
想到这里,祝融心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哀鸣。
做不到。
她根本无法想象那副地狱般的景象。
祝融心当时以为自己的道心足够坚固,以为自己无所谓一个女儿而已。
只要能变强,只要能成就地仙,乃至天仙,什么都可以付出。
可岁月是最温柔的酷刑,钝刀子割肉般,一点点消磨着她的决绝。
因为祝思瑶阴阳不全,她的成长与凡俗孩童无异。
祝融心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酣睡,看着她牙牙学语,叫出第一声娘。
看着她在自己的搀扶之下开始走路,看着她开始问东问西,开始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开始感兴趣。
看着女儿一点点的长大成人,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唉。”
祝融心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再次陷入了那折磨了她无数次的深渊拷问。
放弃登顶大道的执念,甘于成就一个平庸的人仙?还是亲手将骨肉炼作登天的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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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烈宗,演武场。
演武场上,灵力碰撞,火星四溅。
一群核心弟子切磋之余,话题不知怎地就转到了少宗主祝思瑶身上。
“哼,少宗主?不过是仗着宗主的血脉罢了。”
“那点修为,放在内门都排不上号!”一个容貌艳丽、身姿同样火辣的女弟子语带不屑,声音并未刻意压低。
“就是,真阳诀要求元阴不泄,她倒好,连‘元阴’怎么来的都说不清吧?没爹的......”旁边一个女弟子挤眉弄眼,附和着,话语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艳丽女弟子天赋极高,实力强劲,乃年轻一辈翘楚。
同问玄宗的萧玥一般,亦是玉液练气、紫府筑基的根基,如今已触摸化神门槛,前途无量。
在她眼中,祝思瑶这平庸的少宗主之位,本就不该属于她。
祝思瑶恰在不远处,这些字字诛心的话清晰入耳,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和怒火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说她天赋差,她认;说她修为低,她也忍。
但“没爹”、“野种”这样的字眼,却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
她周身灵力激荡,赤红色的火焰不受控制地腾起。
“你说谁没爹?!”
“你说谁没爹呢?!”祝思瑶怒目而视,压抑不住怒火,上前追问道。
那女弟子漠然而视,自是不惧,心中嘀咕:
‘你娘还不是至圣大乘呢,有什么好怕的?少宗主这个位置本来也不该是你的。’
‘给谁都不该给你那么一个连紫府筑基的人都不是。’
“这里是练武台,少宗主打算上来比划一下吗?”艳丽女弟子嗤笑一声,身上同样腾起不弱于祝思瑶的火焰。
少女心性,谁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下示弱。
祝思瑶被怒火烧得理智全无,梗着脖子喊道:
“打就打,来!”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放肆!”
一道赤金流火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
祝融心面沉如水,那双与祝思瑶极其相似的凤眸中,充满冷漠。
她看也未看那些噤若寒蝉、低头不语的弟子,目光落在脸色涨红、浑身颤抖的女儿身上,心中那根弦再次被狠狠拨动,万千挣扎翻涌。
“娘.......”祝思瑶看到母亲突然出现,声音带着惊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娘怎么从那个大殿里出来了?
“跟我走。”祝融心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大袖一卷,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裹住祝思瑶,赤光一闪,两人便从演武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