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伤痛与寂静中悄然流逝。半个月过去,黑羽堡上空的阴郁似乎也被这份被迫的安宁驱散了几分,难得地迎来了几个稀薄的晴天。碎星海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灯塔的光芒在暮色降临时依旧准时亮起,穿透薄雾,成为海天之间一道执着的光标。

Ryrie的伤势在埃德温学士的悉心照料和城堡相对充足的药品(得益于艾莉诺的筹划)下,逐渐好转。那道撕裂腰腹的恐怖伤口已经结痂,被一层深红色的疤痕覆盖,虽然触目惊心,但内部的感染已被控制。剧烈的疼痛和高烧都已消退,只剩下伤处深沉的酸胀和隐隐的牵扯感提醒着他曾经的创伤。他清瘦了许多,脸颊的线条愈发清晰,原本就带着一丝忧郁的气质中,更添了几分病后的苍白脆弱感。

按照埃德温学士的严令,他彻底远离了任何形式的训练、重活甚至长时间的行走。他的世界,被再次压缩,只剩下一个固定的圆心——艾慕莉娅小姐

对于这份“禁锢”,Ryrie·费特斯伊心中没有半分怨怼,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理所当然的平静。他穿着柔软的深色羊毛常服(为了方便伤处),外面松松地套着那件靛蓝色的束腰外衣(不系腰带),安静地履行着陪伴的职责。

清晨,他会在艾慕莉娅房间的外间,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光,为她缓缓朗读那些晦涩深奥的古老诗歌或星象学手稿(那是艾慕莉娅最近迷上的“新玩具”)。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伤后特有的虚浮,却依旧清晰。艾慕莉娅有时会蜷在窗边的软榻上,纯黑的眼眸望着窗外阴晴不定的海面,像是在聆听,又像是在神游天外。只是当Ryrie念到某些她格外在意的词句时,她会突然出声:“再念一遍刚才那段。”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Ryrie会依言重复,不厌其烦。

午后的时光,多在温暖的书房或安静的起居室度过。埃德温学士处理着堆积如山的领地文书,艾莉诺忙于庆典余波和领地日常,雷蒙德则重新投入了城堡防务的梳理,只有艾慕莉娅,将这种职责完全推到了陪侍的Ryrie身上。她懒洋洋地倚在铺着厚厚绒毯的长椅上,面前的小银盘里盛着切成小块的、淋了蜂蜜的新鲜浆果(蓝莓、覆盆子)或一小块精致的杏仁膏甜点。她会用手指捏起一颗,有时会自己吃,有时会极其自然地递到Ryrie嘴边:“吃。” 命令简短,眼神却紧盯着他。Ryrie没有丝毫犹豫,顺从地张嘴接受那份甜蜜的“投喂”。手指上那枚“寂霜之戒”散发着冰冷的微光,与口中的甜腻形成诡异的对比。

一日三餐变得尤其“亲密”。他们不再各坐一端艾慕莉娅会特意安排Ryrie坐在她身侧的位置。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投喂”甜点。当主菜的香气弥漫时——可能是炖煮得软烂入味、香气扑鼻的鹿肉配奶油根芹泥,也可能是油香四溢、烤得皮脆肉嫩的香草鸡——她会用自己的银叉叉起一块最嫩的部分,仔细剔除可能存在的筋膜,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分享的亲昵,送到Ryrie的盘中,或者更直接地,递到他的嘴边,看着他沉默地吃下。她纯黑的眼眸会专注地看着他咀嚼、吞咽的每一个动作,仿佛在欣赏一件专属于她的、正在恢复的藏品。

夜晚,是更加隐秘的羁绊时刻。城堡的阴影无声蔓延时,艾慕莉娅会屏退所有女仆。她穿着那件柔软如水的烟灰色真丝睡袍,悄无声息地牵着Ryrie的手,回到那个只属于她的、点着冷冽熏香的卧室。厚重窗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响。

床榻是宽大而古老的橡木制品,铺着厚实温暖的羽绒被。艾慕莉娅会率先躺下,然后拍拍身侧的空位,纯黑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过来。”

Ryrie没有丝毫迟疑。他会在床榻的另一侧躺下,动作因伤口的牵扯而略显缓慢和谨慎。两人之间隔着微妙的距离,却又在同一个被窝下。夜晚的艾慕莉娅不再需要命令和掌控的姿态,她变得异常安静,只是会极其自然地侧过身,将自己纤细的身体贴向Ryrie,将头枕在他未受伤的右肩窝附近,冰凉的额角抵着他温热的脖颈。她呼吸清浅,带着冷冽的花香气息拂过他的皮肤。有时睡梦中,她会无意识地伸出手臂,横过Ryrie的胸前,如同抱住一个巨大的抱枕,将头更深地埋在他颈侧。

Ryrie会静静地躺着,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或牵扯到自己的伤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艾慕莉娅身体的柔软和微凉的体温,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拂过皮肤带来的细微麻痒。这种毫无防备的依偎,比白天的任何掌控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亲密与沉重。寂霜之戒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腿侧。他会在这种混合着冷香、体温、依赖与被禁锢的奇异感受中,听着窗外隐约的海浪声和她清浅的呼吸,渐渐陷入一种疲惫而茫然的浅眠。

当体力允许时(而且必须征得埃德温学士和艾慕莉娅的双重“许可”),Ryrie最期待的时光,是黄昏时分陪艾慕莉娅登上城堡最高的那座露天瞭望台——也是碎星灯塔光芒的最佳观景点之一。

夕阳的余晖将海天交汇处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金紫,如同熔化的宝石倾倒入海。海风带着咸腥的味道拂过,吹动着两人的发丝和衣袂。艾慕莉娅穿着一条厚实的深海军蓝色毛呢斗篷裙,柔软的兜帽垂下,衬得她苍白的面容更加小巧精致。她安静地站在垛口边缘,纯黑的眼眸眺望着大海的方向,眼神异常宁静,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纯粹欣赏?

Ryrie站在她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体贴地用自己穿着深色斗篷的身体(他自己的斗篷也换成了厚实挡风的深棕色)为她挡去一些来自西北方向的冷风。他能感觉到伤处因登高而隐隐作痛,但远不及此刻心中的安宁重要。顺着艾慕莉娅的目光望去,碎星海在暮色中闪烁着深邃的蓝光,遥远的海平线上,碎星灯塔的光芒如同跳动的金色心脏,穿透渐渐弥漫的薄雾,坚定而执着地亮了起来,划破渐渐沉落的暮色,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灯塔下用冒着魔法火焰的剑击杀怪物的事情。

艾慕莉娅似乎被那温暖的光芒深深吸引。她不再仅仅是远眺,而是近乎着迷地凝视着。那纯黑、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映照出跳跃的光点,仿佛死寂的深潭终于被投入了一颗星辰。她甚至微微眯起眼,唇边勾起一丝难以捕捉的、带着纯粹的愉悦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阵稍强的海风吹来,撩起了艾慕莉娅斗篷帽的边沿,几缕浓密的黑发顽皮地滑落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拂开,动作间带着一丝笨拙,那专注欣赏灯塔的神情被打断,让她微蹙起眉头,流露出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几乎是同时,一双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肩膀,不是触碰,而是小心地替她将滑落的发丝拢回耳后,并重新整理好那被风吹得向后翻卷的兜帽帽沿。动作轻柔、熟练,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体贴。

艾慕莉娅微微一怔,抬眼看时,Ryrie已经收回了手,重新安静地站回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依旧落在远方的灯塔上,仿佛刚才的举动再自然不过。但他的耳根,在暮色中却悄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泽。她没有再看向灯塔,反而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Ryrie被暮光勾勒得柔和了许多的侧脸上。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但病后的清瘦和安静的气质让他显得不再那么锐利,反而多了几分温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不同于平日的占有欲,更像是一种……安心的暖流?

她忽然伸出手臂,不再是平日那种带着命令式的挽或拽,而是极其自然地,如同藤蔓攀附树木,轻轻地环住了Ryrie没有受伤的右臂。然后,在Ryira略感诧异的注视下,她微微踮起脚尖——恰好突出了那两厘米的身高优势——冰凉的额头轻轻抵在Ryrie的额角。

这动作带着亲昵,也带着艾慕莉娅特有的宣告意味。

“灯塔的光……” 艾慕莉娅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Ryrie的耳廓响起,带着清冷的花香气息,“很温暖……但很遥远。” 她的目光又落回那点金色的光芒,纯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转,“我的光……就在这里。”

她收紧环抱着他手臂的力道,身体更紧密地贴靠着他,将头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肩膀上。

“所以,笨蛋骑士……” 她最后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而霸道的满足,“你要像这灯塔一样……永远、永远亮着……只为我一个人。>ᴗoಣ”

暮色沉沉,海风带着凉意,灯塔的光在遥远的海面上孤独而执着地守望。而在黑羽堡的最高处,Ryrie静静地伫立着,任由艾慕莉娅依偎着自己。寂霜之戒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腿侧,艾慕莉娅身体的重量和温度透过衣料传来。那份扭曲的、带着占有的“光”的宣言,如同一个甜蜜而沉重的咒语,落在他心间。

他感受着艾慕莉娅的依靠,看着远方灯塔那在暮色中越来越亮的、为所有迷途船只指引方向的希望之光,再低头看向怀中那宣布他为其“专属灯塔”的少女。心中再无波澜,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苦涩而温柔的平静。

他微微收拢右臂,给予了艾慕莉娅一个无声的、更稳固的支撑。在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这座属于艾慕莉娅的塔楼,就是他此生既定的、唯一的守望之地。他就是她的灯塔,也是她扭曲世界里唯一的,带着冰霜与暖意的光。风暴或许会再度来临,深渊的阴影或许在暗处蠢动,但此刻的守望,是他宿命中早已写就的篇章。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