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瓣处,并非笑意,而是某种无声的诉求,齿列似精心打磨的刀锋,隐现寒光;一线晶亮的银丝沿着唇角垂落,无声诉说着不寻常的湿意与诱惑。
更为诡谲的是,数条如活物般的暗色触手,正亲密而窒息地缠绕着她的头颅与肩颈。
那并非冰冷的捆缚,而是带着潮湿体温的、粘腻的依恋。
触手表面濡湿幽暗,在晦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不祥的水泽,其上竟长着数只血色的眼眸,此刻正以活物般的专注,幽幽地、贪婪地,看着台下每一道不安的视线。
而剧场下的观众,仅仅只有三位。
但是也足够了。
只见其中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拍了拍手。
掌声,清脆、突兀,在空旷得能听见灰尘飘落的剧场里回荡,像一颗石子投入潭水。
穿皮夹克的男人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玩味。
前一秒还空荡荡、积着厚厚灰尘的猩红色丝绒座椅上,此刻——坐满了人。
密密麻麻,座无虚席。
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没有衣物摩擦的窸窣,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他们就像被瞬间打印出来的照片,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贴”在了座位上。
台上的少女僵硬地向下看去,目光扫过离她最近的一排“观众”。
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头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脖子软绵绵地塌陷着,像是被拧断了。
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瞳孔扩散,映不出任何光亮,直勾勾地“望”着舞台的方向,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牵起,形成一个僵硬的、凝固的微笑。
她旁边是一个穿着工装裤的男人,胸口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扳手,深色的污渍在他前襟晕开一大片,早已干涸发黑。
再过去,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嘴唇青紫,微微张着,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
她的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缠绕。
“话说,你找的这些观众是不是有些太诡异了?达尔斯。”男人旁边的粉头发女人吐槽道。
每一个“观众”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凝固的坐姿,每一个都带着致命伤,每一个都无声无息,每一个都“看”着舞台。
他们不是活人,是尸体。是冰冷的、僵硬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尸体!
整个剧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阴森的停尸间!那些猩红的座椅,此刻更像是盛放尸骸的冰冷棺椁。
“你不觉得,这个场景很配池七小姐吗?米厄里斯大人。”达尔斯黑红的眼睛扭曲的转动,说道。
“不觉得,没品位的家伙。”米尔里斯就是那个粉发女人,她这样评价道。
“呵……”一声轻飘飘的、带着戏谑的叹息从达尔斯喉咙里发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发出“嗒、嗒、嗒”的轻响,在这片尸山尸海中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
“这下,观众齐了。”
“那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台上那个名叫池七的女人的耳膜,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演出,可以继续了。”
聚光灯,不知何时已经重新亮起,惨白的光柱将池七牢牢钉在舞台中央,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
光柱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密密麻麻、无声端坐的……观众。
白梦就坐在米厄里斯的身旁,她很纠结于池七身上的变化,原本池七是一个很可爱的白发女孩,但如今,她的头发好像已经半触手化了。
剧场的死寂被池七周身发出的粘稠声响撕裂。
那不再仅仅是发丝摩擦声,而是皮肉、骨骼、某种更深层组织在蠕动扩张时产生的、令人作呕的湿滑摩擦音。
灯光下,池七的白发,那曾经如丝绸般的雪白长发,正在疯狂增殖。
它们不再是柔顺的垂落物。
每一根发丝都在剧烈地扭动、膨胀,像被强行注入了粘稠生命液的管道,迅速地缠绕、融合,形成更加粗壮、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暗沉湿滑表皮的触手!
她的头颅和肩膀几乎被自己新生的、狂乱舞动的触手群所淹没!如同一个破茧而出的、扭曲的蛹。
缠绕在她身上的那几条原本亲昵的暗色触手,其上血眼骤然充血、凸起,仿佛受到了她身体异变的刺激,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那几只血眼不再是幽幽注视,而是疯狂转动,扫视着台下——扫视着那三位特殊的“观众”,最终,贪婪的红光更多地锁定在了粉发的米厄里斯和白梦身上。
池七喉咙里翻滚着更加清晰的非人嘶吼,像是无数怨魂在撕扯声带。
紧接着——
“咻咻咻——!”
覆盖她头颅和肩膀的、属于她自己的那些新生粗壮触手,以及那些缠绕着她的、布满血眼的暗色触手,如同得到命令的群蛇!
十几、数十条形态各异、却都湿滑狰狞的触手,猛地、狂暴地朝着台下米厄里斯的方向穿刺而去!
然后,那些触手停在了半空中,像是失去了攻击的目标,渐渐的缩了回去。
台下的米厄里斯没有一点反应,就静静地看见触手收了回去。
————————
表演就这么结束了,白梦还有一些意犹未尽,观众席的尸体群如同沉入墨海。
但这一次本质上并不是什么表演,而是对于池七觉醒的神秘力量进行的操控训练。
说起来,白梦也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变了?
她走近池七。
女孩背对着她,白发与粗壮触手混杂的恐怖轮廓在阴影里像一团被亵渎的神像残骸,微微颤抖着。
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想知道她伤得重不重”这个念头还没清晰之前,白梦的手已经伸出,指尖精准地捏住了其中一条看似最“幼嫩”的触手前端。
黏唧唧的,手感上有一种颗粒感,而且很柔软。
其中粘腻的半透明液体立刻分泌出来,弄湿了她的指节,带着一丝甜腥。
这东西……
白梦用手抚摸着池七的触手,而白梦面前的池七就有些不对劲了。
“啊…!唔嗯~~~”
池七的触手被触摸时,她的脸突然变红了,发出了很糟糕的声音。
“啊,怎么了?小池。”白梦问道。
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池七露出的那一点侧脸和脖颈,不再是苍白,而是绯红,一直蔓延到被触手缠绕的耳根
白梦自然没有告诉池七那场故事之后的事情,那太吓人了,会吓到池七的。
““没……没事……”池七的声音很小“就…就是……”她似乎在极力忍耐,身体抽动着,“……白梦的手……碰到的地方……好……好怪……啊……”
就在这时,一个阴郁声音自身后阴影里传出,这和之前的他的声音有所不同:
“哦呀?真是意外的发展呢,白梦小姐?”
白梦猛地转身。
“这种无意识的触碰……”达尔斯的声音传出,“池七小姐那新生的部位相当敏感啊。”
一直保持冰冷的沉默的米厄里斯也投来视线。
让人搞不出她和池七和达尔斯是什么关系。
白梦指尖还残留着池七触手粘液那冰凉的滑腻与颗粒蠕动的奇异触感时。
一阵刺骨阴风毫无预兆地卷过空荡的后台,吹得散落的灰尘飞舞。
一张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白梦的掌心。
白梦下意识低头。那不是普通的纸。
纸张异常厚重,边缘却布满了被虫蛀蚀般的细小孔洞。
惨白的纸面上,印着几行模糊不清、仿佛被水渍晕开的暗红色文字。
【圣荆棘疯人院——收容一切苦痛,终结所有疯狂】
(入院须知请至本院咨询)
纸张下方,用更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暗红色字体印着一个地址,白梦眯着眼睛仔细地看,发现是悲剧剧场外围。
“看来……‘门票’已经送达了呢。
”达尔斯踱步而来,黑红的眼珠死死盯着那张传单,“效率真高,比预想的还要快……看来‘那边’的‘观众’也等不及了。”
他的目光扫过白梦的脸,最终落在她手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纸上。
白梦知道,这是下一个故事的媒介。
但,一张传单该怎么进入呢?
现在的悲剧剧场如同失活的机器,没了动静。
白梦将传单晃了晃,没什么反应,她求助般看着池七,池七也摇了摇头,又苦笑着看向米尔里斯。
达尔斯的目光牢牢锁定米厄里斯,那张苍白病态的脸上挤出一个假笑:“所以,只能劳烦您了,尊贵的米厄里斯大人。借用一下您那‘圣荆棘疯人院’的‘特殊通道’……应该不成问题吧?”
“当然,”米厄里斯的视线从达尔斯转向池七“我说过要帮你的,七,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弃完成故事。”
池七没有说话,白梦也没有,她知道每个故事的结局,对池七来说,太残忍了,放弃也好。
反正,归根结底,白梦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仅仅只是为了池七和她的记忆。
这对池七很不公平。
但,池七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同时也甩动了触手摇晃。
米厄里斯甚至没有再看池七一眼,只是优雅而冷漠地抬起了右手。
她对着空气,像拂去一粒碍眼的灰尘般,随意地一划——
“嗤啦——!”
眼前的景象骤然撕裂!并非物理空间的破碎,而是像一幅厚重的油画幕布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进去。”米厄里斯的声音毫无波澜。
白梦深吸一口气,她猛地抓住了池七一条相对完好的触手——入手依旧是冰凉粘腻的颗粒感和蠕动。
她们踏入了那道黑暗豁口。
眼前是一座庞大得无法形容、散发着浓郁哥特式风格的阴森建筑。
高耸的尖顶刺破铅灰色的、仿佛凝固的天空,黑色的砖石墙壁上爬满了那种不断蠕动、流淌着暗红色液体的活体荆棘。
巨大的、如同牢笼般的铁窗镶嵌在墙上,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正门上方,一个由扭曲荆棘构成的巨大十字架徽记,与白梦手中传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正散发着幽幽的、血红色的光芒。
这里就是——圣荆棘疯人院。
米厄里斯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们前方,粉发在死寂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仿佛她本身就是这座疯人院的一部分。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那扇由无数粗大荆棘缠绕而成的沉重正门。
荆棘感应到她的到来,如同活蛇向两侧退开,露出一个幽深的入口。
“跟上。”命令依旧简洁冰冷。
穿过令人头皮发麻的荆棘甬道,内部的景象更加骇人。
光线昏暗,墙壁是斑驳脱落的惨绿色墙皮,混合着可疑的深色污渍。冰冷的水珠从天花板不断滴落。
狭窄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厚重的铁门,门上只有巴掌大小的窥视窗。门
后传来各种非人的声音: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压抑的啜泣、歇斯底里的狂笑、毫无意义的呢喃,还有……沉重的、如同野兽般的喘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混合着消毒水、血腥、排泄物和疯狂的味道,令人作呕。
米厄里斯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径直将她们带到走廊尽头一个相对“空旷”的房间。
这里没有铁门,只有冰冷的白色墙壁和惨白刺眼的灯光。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两张东西——
那与其说是病床,不如说是某种冰冷的、金属与皮革构成的束缚刑具。
“看到这个,心里面有点害怕。”池七有感而发,连同她的触手也害怕的抖动
白梦想想也是,毕竟上个故事,池七被这种东西折磨的半死不活的。
能不害怕才奇怪了。
床架是暗沉的、带着锈迹的金属,床垫是薄薄的、污渍斑驳的皮革。
床的四角、两侧,甚至床头的挡板上,都固定着手腕粗细、布满倒刺的黑色皮带,皮带扣环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躺上去。”米厄里斯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白梦看着那布满倒刺的皮带和污秽的床单,心里有些发毛,但好像能接受。
但池七恐惧地后退了一步,身上的触手全都紧张地竖了起来。
“躺上去,扣好皮带。”米厄里斯重复道,但这次的语气放缓了一些。
白梦率先走向其中一张病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
她拿起靠近头部的皮带。
她费力地将皮带缠绕过自己的手腕,摸索着扣上冰冷的金属搭扣。
“咔哒”一声轻响,接着是另一只手腕,然后是脚踝……
池七在米厄里斯注视下,也挪到了另一张病床上。
她的触手试图抗拒,但米厄里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那些触手按在了床上。
池七学着白梦的样子,笨拙地用触手卷起那些皮带,艰难地扣在自己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上,触手上的眼睛惊恐地转动着。
米厄里斯缓缓抬起双手。
整个房间的光线开始剧烈地明灭闪烁,墙壁上斑驳的墙皮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痛苦的人脸。
那两张冰冷的金属病床,在狂躁能量的冲击下,开始嗡嗡作响,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同样由紫黑色电弧构成的荆棘符文!
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蔓延、爬升,迅速覆盖了整个床体,甚至开始沿着束缚她们的皮带向上侵蚀!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床垫下方传来。
“旅程愉快。”米厄里斯的声音在能量风暴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