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崖厅被精心装饰一新,巨大的橡木长桌铺着浆洗得洁白挺括的亚麻桌布,上面摆放着擦拭得锃亮的银质餐具和精心折叠的餐巾。墙壁上古老的壁炉燃着熊熊火焰,驱散着初春海风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无数镶嵌在银烛台上的白色蜡烛散发出温暖明亮的光芒,与透过高大拱窗洒入的午后阳光交相辉映。
伯爵兰德尔·费特斯伊端坐在主位上,穿着象征家主身份的墨绿色镶银边礼服,肩上披着渡鸦纹章的绶带。他梳理整齐的花白头发下,是一张经历了王都权谋漩涡和长途跋涉后略显疲惫却依旧沉稳威严的脸庞。他的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向来贺的宾客颔首致意。然而,那双阅尽沧桑的深邃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袖口里,一封来自那位小主教哈维尔的密信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着他的指尖。信中隐晦提及的“深渊裂隙异常能量波动”、“某些狂热派系可能借此蠢蠢欲动”的字眼,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他心头。他知道,这场停战不过是巨兽舔舐伤口的喘息,异端恶魔和战争的阴影仍在世界的边缘游荡。可此刻,看着眼前久别重逢的儿女和各方宾客洋溢的笑容,看着这座在阴霾中坚挺的城堡焕发生机,他实在不愿用沉重的预言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长桌的一侧,他引以为傲的长子,雷蒙德·费特斯伊,宛如一道耀眼的金色闪电。他换下了沉重的盔甲,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金色猎装,衣襟和袖口点缀着精工刺绣的渡鸦羽翼纹样。金发在烛光下闪耀,英俊的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正侧身与邻座的女子低声交谈。那就是他的心上人——莱拉·布杰斯。
莱拉继承了布杰斯家族的坚韧特质。她没有穿繁复的礼服,而是一身利落的墨绿色猎装长裙,裙摆上饰有象征着布杰斯家族的交叉长矛与森林。一头如同燃烧枫叶般的火红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如同深潭般沉静却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琥珀色眼眸。她的鼻梁挺直,唇线略显严肃,此刻正认真地听着雷蒙德说话,偶尔微微点头,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认可的弧度。两人之间的交流并无太多缠绵,却流淌着一种军人特有的默契和互许终身般的笃定。
伯爵看着他们,眼中的凝重化开一丝温暖的欣慰。他的长子,在血火中淬炼,找到了理解他的伴侣,虽然并不是贵族;他的长女艾莉诺,正忙碌地穿梭于宾客之间,如同城堡的女主人般从容应酬,脸上带着自信与温柔的光芒。伯爵的心中充满了对艾莉诺的赞赏与感谢,正是她在后方支撑着整个家族的根基。
宾客们陆续抵达,大厅内气氛愈加热烈。
奥托·阿克塞尔伯爵并未亲临,派来了盛装的二小姐慕斯。她今日成为宴会的视觉焦点之一!穿着一袭剪裁大胆的红色丝绒晚礼服,裙摆曳地,如同流淌的玫瑰瀑布,胸前和袖口繁复的金线刺绣着金秤与交缠的毒蛇家徽。浓密的金色卷发精心梳理,佩戴着流光溢彩的翡翠首饰,与她猫眼石般的翡翠绿眼眸相得益彰。她笑语盈盈,端着镶嵌宝石的金杯与几位相熟的商人谈笑风生,眼神却如同敏锐的猎鹰,不放过任何有价值的商业情报或联姻可能。她扫过Ryrie和艾慕莉娅的方向时,眼神略显复杂,随即扬起更灿烂的笑容。
加文·磐石伯爵带着长子(上次战争中被俘,停战后被释放)一同出席。父子俩都穿着厚实但浆洗笔挺的深灰色礼服。伯爵胸前佩戴着崭新的家族纹章——一块被凛冽寒风(银色线条)雕刻过的、依旧棱角分明的深灰色山岩,岩石上方傲立着一株根系深扎、针叶墨绿的崖壁冷杉(象征坚韧、风霜磨砺、守望与不屈的生命力)。磐石伯爵沉稳如山,脸上刻满风霜与感激。他郑重地向伯爵兰德尔和艾莉诺表达了谢意,低沉的声音在嘈杂中依旧清晰:“费特斯伊家族在黑岩(磐石家族的昵称)崩塌之际伸出援手,此恩磐石铭记于心。艾莉诺小姐的及时救助,如同暖阳照进风嚎堡的寒冬。”他的长子站在父亲身边,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中混合着战争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迷茫,但看向艾莉诺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敬意。
沃夫冈·布杰斯伯爵派来了他的次子,年轻的加雷斯·布杰斯。加雷斯显然继承了他父亲的火爆脾性,穿着一身棕金色的镶皮猎装,佩戴着交叉长矛与橡木盾徽章,眼神锐利如鹰,身形强壮,举手投足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和一丝野性。他大部分时间都粘在雷蒙德和莱拉身边,眼神灼热地谈论着武艺和狩猎。对父亲将他“流放”到这种“斯文”场合颇有微词,但在老布杰斯伯爵眼神的警告下还算克制。
瑞德费特家族长子阿尔戈·瑞德费特和他备受宠爱的妹妹伊莱娅。阿尔戈穿着灰绿色镶银边的精致海员礼服,胸前是优雅的跃海银鱼缠绕新月纹章。他举止得体,言谈风趣,眼神沉稳如同饱经风浪的老水手,正与伯爵谈论着最新的海况与贸易航线。伊莱娅则穿着柔和的珍珠灰色纱裙,如同一颗温润的珍珠。她金色的长发柔顺,翠绿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尤其关注人群后方的艾慕莉娅和Ryrie,眼神里带着一丝善意的好奇和不易察觉的同情。
还有驻守东北海岸的低阶审判官,穆勒。他穿着朴素的灰白色修士袍,胸前悬挂着晨曦圣徽(金色日轮)。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安静地坐在较偏的位置,默默观察着宴会上的一切,眼神如同鹰隼,仿佛在审视这片土地上是否有需要“净化”的阴影。他对美食佳肴兴致缺缺,浅尝辄止。
长桌上摆满了象征费特斯伊家族富庶与庆典气氛的珍馐美味:
巨大的银盘盛放着烤得金黄的整条三文鱼,淋着柠檬黄油酱汁;蒜香浓郁、烤制得恰到好处的巴掌大扇贝;堆成小山的冰镇碎星海牡蛎,旁边配着醋汁和黑面包;用香草和白葡萄酒炖煮的、肉质鲜美的海蟹浓汤盛在银碗中。
慢烤的香嫩羔羊腿,表面覆盖着迷迭香和脆皮;整只涂抹蜂蜜和香料、烤得皮脆肉嫩的肥美野鸭;精心烤制的小乳猪,嘴里叼着一颗鲜艳的苹果。
新鲜出炉的谷物面包外脆内软;松软甜腻的蜂蜜蛋糕点缀着本地浆果(蓝莓、覆盆子);精致的杏仁馅饼散发着浓郁的坚果香气;象征Lin要求的“霜糖渡鸦”甜点成为亮点——数十只造型栩栩如生、用雪白糖霜和杏仁膏精制的黑色渡鸦,栖息在用烤蛋白做的“云朵”上,翅膀上点缀着可食用的银粉,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深红色的费特斯伊领地自酿葡萄酒、泡沫丰富的麦芽啤酒、以及来自南方翡翠公国的淡金色蜂蜜酒。银质的酒壶在仆役手中穿梭,不断为宾客续杯。
在远离主位喧嚣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艾慕莉娅和Ryrie并肩而坐。艾慕莉娅今天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精心设计的、带有洛丽塔风格的水蓝色及膝纱裙。裙摆如花瓣般层层叠叠,缀满细小的银线和珍珠,随着动作微微摇曳,如同海浪的泡沫。胸前的设计略带复古方领,露出一段优美的锁骨,上面佩戴着一条简单的银链,吊坠是精致的小巧渡鸦。浓密的黑发并未挽起,而是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发间别着一枚镶嵌着深蓝珐琅的银质发饰。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精致易碎的海洋精灵,纯黑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尤为幽深。
Ryrie坐在她身侧,穿着与伯爵礼服同色的靛蓝色束腰外衣,只是剪裁更加简洁利落,衬得他身形挺拔。外面套着深蓝色的半身披风。左手的食指上,那枚“寂霜之戒”在桌下微光中散发着冰冷的灰白微光。他坐姿端正,姿态无可挑剔,目光低垂,像是在专心品尝面前的食物,又像是在聆听宴会中的谈笑。
只有艾慕莉娅知道,桌子底下,一场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游戏”正在进行。
一只包裹着白色蕾丝短袜的、纤巧秀美的足,如同一条滑腻的小鱼,悄然探出裙摆,轻轻点在了Ryrie穿着柔软皮靴的脚踝上。
Ryrie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刀叉微微停顿。
那只小脚并未停歇,反而带着一种慵懒而挑逗的节奏,用脚尖顺着他的脚踝外侧,极其缓慢地向上滑行,最终停留在他穿着紧身长裤的小腿肚上。冰凉丝滑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裤料清晰地传来,还带着轻轻画圈的摩挲。
艾慕莉娅没有看他,仿佛专注于面前那只精美的霜糖渡鸦。她用小银叉极其优雅地切下一小片“翅膀”,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但与此同时,她那纯黑的眼眸余光,却清晰地捕捉着Ryrie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唇角微微上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
“喂……笨蛋骑士。不许看别人哦。” 她的声音如同羽毛搔过耳膜,带着嗔怪和一丝得意,“要一直……看着你的公主才行。^ ̳> ·̫ < ̳^”
桌下的小脚调皮地又轻点了一下。
出乎艾慕莉娅意料的是,Ryrie并未像从前那样惊惶或顺从地移开目光。他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态,握着叉子的手也很稳。但他的左手,那只戴着寂霜之戒的手,却在桌布的掩护下,极其自然地垂到了桌下。
然后,一只温热而带着长期握剑磨砺出薄茧的手掌,坚定而轻柔地,覆盖在了艾慕莉娅那只正在他小腿上作怪的、只穿着薄袜的脚背上。
艾慕莉娅的动作瞬间停止了!她的脚趾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能感受到Ryrie手掌的温度和力量,那感觉……并非制止,而是……一种安抚,一种更深的、带着明确回应的接触。
紧接着,Ryrie温热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却又温柔的力道,轻轻滑入了艾慕莉娅脚背上的蕾丝花边之下,精准地找到了她的脚踝。然后,如同牵引,又如同宣告主权,他用自己微带薄茧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坚定地……与那只穿着白袜的小脚五指相扣!
艾慕莉娅纯黑的双眸瞬间睁大!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颤。一抹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愕然和……更深的兴奋的红晕,迅速爬上了她苍白的双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Ryrie手指的温度、力度,以及那份毫无恐惧、甚至带着包容的主动!桌下的空间仿佛瞬间升温,一股灼热的电流从两人相扣的脚上猛地窜遍全身!一种前所未有的、扭曲的、带着强烈刺激的满足感淹没了她!
她猛地转过头,纯黑眼眸牢牢锁住Ryrie的侧脸!那双蓝眼睛终于抬起,迎上了她的目光。里面没有了畏惧,没有了麻木,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包容一切的海洋般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压抑汹涌的、名为“羁绊”的波涛。他甚至还极其轻微地、几乎是肉眼无法察觉地,用紧扣的手指,在她脚背上轻轻揉捏了一下。
那是一个无声的回答:是的,我的公主。
艾慕莉娅呼吸一窒!随即,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一种挑衅般的胜利,反手用纤细的脚趾更用力地蜷缩,缠住了Ryire的手指!她纯黑的眼眸里燃烧起炫目的、带着极度占有欲的光芒!身体甚至微微向他倾斜。
两人的目光在喧闹的宴会中无声交汇、纠缠。桌面上,刀叉轻碰,美酒流淌,谈笑声此起彼伏。雷蒙德正在高声讲述一场战斗的惊险,莱拉唇边带着浅笑;慕斯优雅地与一位商人碰杯,眼波流转;磐石伯爵与伯爵兰德尔低声交谈;加雷斯啃着羊腿;阿尔戈讲述着海上的奇遇;伊莱娅静静倾听着;审判官马库斯目光如鹰般扫视;艾莉诺从容应对各方宾客……
没人知道,在这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海崖厅角落,在长长的、覆盖着洁白的亚麻桌布之下,正在上演着怎样一场惊心动魄、充满了扭曲爱意与无声宣言的禁忌双人舞。凉滑的丝袜与温热的手指紧紧缠绕,冰冷的戒指紧贴着纤细的足踝,炽热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这对名义上的主仆,以一种只属于他们的、病态却深刻的方式,宣告着彼此不可分割的占有与归属。喧嚣的庆典,成了他们扭曲爱意无声燃烧的最佳舞台。伯爵的目光偶尔扫过这个角落,看到艾慕莉娅脸上那罕见的、如同餍足猫儿般的红晕和光彩,再看看Ryrie那沉静专注的侧脸,心中那份因父亲归来和对艾慕莉娅“进步”的高兴之情微微松了口气,暂时压下了关于深渊裂隙的阴霾。也许,这片刻的“安宁”,对所有人而言,都弥足珍贵。即使那安宁之下,潜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