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夏侯明脑中疯狂地冲撞。

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是夏侯明?她会被当成疯子,或者更糟。

温雪兰会立刻尖叫着跑开,自己将再也没有机会从她口中问出任何事。

说自己是他的普通同学?

那又该如何解释这张有些神似的脸?如何解释周末那天,自己为何会在那个家里?

谎言。

必须要一个谎言。

一个能将所有不合理之处都强行粘合起来的谎言。

她想起了那个被自己瞬间否决掉的念头。

不,不行。太蠢了。怎么可能有人会相信……

但……

夏侯明看着眼前温雪兰那双惊恐万状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赌她足够单纯。

赌她……足够好骗。

夏侯明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尽可能显得友善、无害的微笑。

“你别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但语气却在努力地保持平稳。

“我叫夏侯雅。”

“是……夏侯明的双胞胎姐姐。”

温雪兰愣住了,那双总是像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因为极度震惊而睁大。

姐姐?

尽管当时没有看清,但她可以确定,昨天在夏侯明家门口,瞥到的那个女生,就是眼前这位。

“我……我身体不太好,之前一直在外地的外婆家养病,这个学期才刚刚转学回来。”

“所以……学校里很多人都还不认识我。”

“我弟弟他……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歉疚,“我知道他以前……做了很多混账事。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道歉?

温雪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夏侯雅”的女孩,虽然和那个可怕的男生顶着相似的脸,但感觉……

完全不一样。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和自己相似的孤独感。

她想起了那天,自己哭着来三班找裙子时,小梅当着全班的面针对她。

也许……她和自己一样,也是被欺负的那个?

“我……我不需要你来道歉……”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将怀里的作业本抱得更紧,“那些事……我已经尽力不去想了……”

她这副想要逃避的模样,让夏侯明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好。”夏侯明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强行切换了话题,“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打听谁?”

“一个叫郁语晦的女生。”夏侯明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我听说……你好像是她的朋友?”

朋友?

郁语晦同学……是我的朋友吗?

温雪兰想起了郁语晦为她擦去眼泪时的模样。

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我们是朋友”这样的话啊。

是郁语晦同学……对别人这么介绍我的吗?

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像一株小小的火苗,在她的内心深处,悄然燃起。

原来……我也是可以有“朋友”的吗?

这个念头,让她那常年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夏侯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我只是想找到她。”

“她今天没来上学,我有点担心。”

“你也看到了,”她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我在这个学校……不认识几个人。”

“她……可能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这最后一句话,像一支温柔的箭,精准地射中了温雪兰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

唯一的朋友。

她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孤独的女孩,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瓦解了。

“我……我不知道她家在哪,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不过……周六下午,她来我们班找我了。”温雪兰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她……她让我周日早上,跟她一起去找……你弟弟。

“我们约好,在街对面的那家新华书店门口碰头。”

“可是……”温雪兰的表情变得有些困惑,“周日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在宿舍门缝里,发现了一张叠起来的纸条,上面没有写名字。”

“纸条上用很清秀的字写着,让我不用去新华书店了,直接在上午九点,去‘镇南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我猜……那张纸条,应该是她放的。”

“歪脖子老槐树?”

夏侯明家附近确实有这么一棵树,是那一片老城区里很显眼的存在。

“嗯。我就是到了那棵树下,才碰到她的。然后……然后我问了好几个路过的叔叔阿姨,才找到了你家。”

一张没有署名的纸条,就足以让这个胆小的女孩,在完全不理解的情况下,前去赴约。

究竟是郁语晦太可怕,还是温雪兰太单纯了呢?

夏侯明不禁在心里感慨。

“我知道了。”

她压下内心的翻涌,深吸一口气,对着温雪兰露出了一个有些生涩的微笑。

“谢谢你,温雪兰同学。”

“没……没什么……”

温雪兰被她这声郑重的道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

走廊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夏侯明已经问完了她想问的一切,理应就此告别。

但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而显得手足无措的女孩,她的心里却生出一丝想要“补偿”的念头。

而温雪兰,在稍微放松下来后,也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下意识地开始寻找话题。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夏侯雅的校服裙子上。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那个……夏侯雅同学,我……我可以说件事吗?”

“嗯?你说。”

“就是……”温雪兰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你那天,就是周五的时候,在你们班穿的那条深蓝色的裙子……我好像……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她顿了顿,有些失落地补充道:

“不过我的……前几天弄丢了。”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夏侯明耳边轰然炸响。

一股做贼心虚的恐慌感,从她的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她脸上的微笑瞬间僵硬,眼神不受控制地开始躲闪,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是……是吗?”她的声音干巴巴的,“那还……真是巧啊……我那条裙子……是在街上服装店买的……”

“那……你的裙子……找到了吗?”

“没有呢……”温雪兰摇了摇头,“大概是找不回来了吧。”

“我……我也会帮你一起找的。”

“欸?”温雪兰愣了一下。

“说不定……就掉在学校哪个角落里了。”夏侯明有些心虚地补充道,“我会帮你留意的。”

她……人真好。

温雪兰的心里,像被灌进了一股暖流。

她知道,这可能只是一句安慰人的客套话,但对她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这么认真地,说要“帮助”自己。

夏侯明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那个……温雪兰同学,”她匆匆地开口,“如果……如果你之后见到了郁语晦,可以……可以帮我告诉她,我在找她吗?”

“啊……好。”温雪兰有些错愕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夏侯明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快步跑下楼梯。

温雪兰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夏侯雅”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她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回想着“夏侯雅”在提到裙子时,那副想要安慰自己却又笨嘴拙舌的可爱模样。

回想着她那句“我也会帮你一起找的”的认真承诺。

脸颊上,不知为何,悄悄地泛起了一丝微热。

她低头,看着自己怀里那摞作业本。

刚才……她好像是想对自己笑一下?

笑起来的样子……

真的,和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夏侯明,完全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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