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道路上,由远及近地传来窸窣的马蹄与车轮滚动声。艾特拉心头一紧,明白这是前去接引参加海尔国公联谊会的贵族们返程的马车。她下意识地将帽檐压得更低,试图将自己缩进路旁的阴影里。

声音越来越近,然而夹杂在平稳的车轮声中,却突兀地响起凌厉的破空声——是马鞭狠狠抽打皮肉的脆响,伴随着骏马痛苦的嘶鸣!

刺耳的鞭响仿佛就在脑后炸开,艾特拉本能地回头望去。这一瞥,让她血液瞬间凝固!

一道黑影撕裂空气,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竟是直直朝着她的面门抽来!驾驭马车的车夫满脸狰狞,似乎将道路旁边这个“碍事”的瘦小身影当成了宣泄怒气的目标。

死亡的冰冷威压瞬间攫住了艾特拉!她太清楚这具身体的脆弱了。纤细的手臂下意识地抬起格挡,但这无异于螳臂当车!如此猛烈的鞭击,足以将她抽飞出去,骨断筋折!若真如此,失去了最后一点“展示价值”的她,在安希特拉府将彻底沦为弃子,结局可想而知。

电光火石间,艾特拉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剧痛的降临。

然而——

预期中撕裂皮肉的剧痛并未传来!

一股突如其来的、如同冬日暖阳般的温热瞬间包裹了她。即使闭着眼,艾特拉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一个身影如同坚实的壁垒,无声无息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砰!”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紧接着响起,伴随着车夫骤然变调的、充满恐惧的哀嚎:“啊——!”

艾特拉猛地睁开眼。

只见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车夫,此刻正狼狈地跪坐在几米外的地上,面无人色。而在他周围的地面上,一圈熊熊燃烧的烈焰凭空出现,炽热的火舌跳跃着,将车夫惊恐扭曲的脸映照得一片惨白。

那条差点夺命的凶恶长鞭,此刻竟已化为一条扭曲的、冒着青烟的黑色灰烬,如同死蛇般瘫软在地——这一切,都发生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

一个高挑丰腴的身影,正稳稳地挡在她与那跪地求饶的车夫之间。如绸缎般的粉紫色长发,在热浪的余波中轻轻飘扬,闪烁着奇异的光泽。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灼热气息,无声地宣告着方才那强大火魔法的来源。

“对…对不起!尊贵的魔法士大人!饶命!求您饶命啊!”车夫的求饶声带着哭腔,身体被那圈致命的火焰牢牢禁锢。

只见那粉紫色长发的少女微微甩了甩手——艾特拉这才注意到,她刚才挡下鞭子的那只手似乎也被震得有些发麻。随即,少女随意地一挥手,那圈熊熊燃烧、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火焰,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般,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地面一圈焦黑的痕迹和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

“滚!”少女的声音响起,清亮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股天生的、近乎王者的压迫感。即使背对着艾特拉,那股气势也让她心头一凛。

如蒙大赦的车夫连滚爬爬地起身,牵起受惊的马匹,驾着马车仓惶逃离,连头都不敢回,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危机解除,那粉紫色长发的少女才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投向被她救下的艾特拉。

当那张脸完全映入眼帘的刹那,艾特拉藏在帽檐下的瞳孔骤然收缩,属于艾拉的记忆瞬间翻涌!

“天啊!”艾特拉心中惊呼,“怎么偏偏是她?!”

眼前这位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强大气场与霸气的少女,正是德里芬家族的掌上明珠——爱思唯因·德里芬!

安希特拉与德里芬两大家族,领地广袤,边界犬牙交错,世代累积的仇怨早已深入骨髓。近年来,随着艾特拉这个“污点”被德里芬家族所发掘当作攻击安希特拉家“道德败坏”的武器,两家矛盾更是急剧升级,从领地争端蔓延到产业倾轧、甚至信仰争夺,早已是水火不容。

而此刻,自己这个安希特拉家最大的“丑闻”,竟然落入了死对头家族、且以手段强硬、作风霸道闻名于领地的天才魔导士——爱思唯因手中!如果被她认出身份……后果不堪设想!艾特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爱思唯因处理纠纷的雷霆手段在贵族圈内人尽皆知,从不容情,更无拖泥带水。然而,剥离家族滤镜,在领地平民和艾拉零散的记忆碎片里,这位德里芬小姐又有着另一面:她会在斯坦城和领地间行走,以丰富的见闻和渊博的学识热情地与民众分享,形象颇为两极分化。

“你还好吧?”与刚才叱退车夫的冰冷威严截然不同,爱思唯因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关切,她微微俯身,向眼前这个看起来异常脆弱的小个子靠近。

“好近!”艾特拉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爱思唯因身上传来未散的火元素余温,混合着些许运动后的汗湿气息,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让她无所适从。

“没…没事,谢谢你。”艾特拉极力低下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衣领里。爱思唯因的身高比她高出许多,艾特拉低垂的视线,恰好落在对方纤细紧致的腰肢位置。

一个不规则的破洞突兀地出现在爱思唯因腰侧的衣物上,边缘还带着焦黑的痕迹,露出了底下洁白的衬里。

“你的腰……”艾特拉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容易引起误解,脸颊微热,连忙补充道,“……衣服,有个洞。”

爱思唯因的目光原本正带着几分探究地落在艾特拉那顶颇具特色的贝雷帽上,心中对其身份已隐隐有了猜测。听到艾特拉的话,她才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去。

“啧。”她轻蹙了下眉,手指抚过那道裂口,上面残留的黑色污渍和撕裂痕迹,显然正是刚才挡下鞭子时留下的。“幸好料子够结实。”她低声自语,庆幸没有伤到皮肉。

“你是艾特拉,对吧?”爱思唯因冷不丁地开口,语气笃定,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甚至带着点“透视魔法”般的了然。

艾特拉身体一僵。

爱思唯因的视线重新锁定在艾特拉身上,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洞察的弧度:“帽子上有安希特拉的家徽。今晚海尔国公的联谊会,附近有点身份的贵族都去了。这个时间点,还能像个小乞丐似的在外面游荡的……”她的目光扫过艾特拉过于苍白的面容,“除了被藏在安希特拉家的‘小秘密’,还能有谁?”

“这要把我抓起来羞辱一番然后丢回家族等死吗?”艾特拉绝望地想着,指尖冰凉。

然而,爱思唯因的动作比她的思绪更快。一只带着温热的手猝不及防地掀起了艾特拉紧紧扣在头上的贝雷帽!

遮挡消失的瞬间,艾特拉的真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渐浓的暮色和爱思唯因审视的目光下。

“艾薇儿的帽子?”爱思唯因把玩着手中那顶略显陈旧的贝雷帽,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锁在了艾特拉的脸上。

安希特拉家族挑选主母时对容貌的严苛要求是出了名的,因此其子嗣普遍姿容出众。然而,眼前的艾特拉,即使以爱思唯因挑剔的眼光来看,其容貌也堪称惊艳。

小巧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即是盘起白发杂乱得向外刺出,却依旧如精雕细琢的玩偶般精致与可爱。只是,那过分的苍白的皮肤,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怯懦,为这份惊艳世俗的美丽染上了病态的光彩。

爱思唯因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难以移开。她素来欣赏世间一切美丽的事物,此刻眼前这张脸,无疑是她见过最为绝色的美景。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想要细细端详、甚至将其珍藏的冲动。

爱思唯因这大胆直接、毫不避讳的凝视,让艾特拉窘迫到了极点。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剥去包装、放在聚光灯下被拍卖的商品,无所遁形。

“您看够了吗,德里芬小姐。”艾特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行维持着表面的清冷疏离,“谢谢您出手相助,我还有事,告辞了。”她几乎是抢一般地从爱思唯因手中夺回自己的帽子,胡乱地重新扣在头上,转身就要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爱思唯因向来我行我素,不拘泥于贵族那套虚伪的繁文缛节,行为举止在恪守礼仪的贵族眼中往往显得“粗鲁”、“不合规矩”。艾特拉此刻带着明显不适的清冷语气和抗拒姿态,落在爱思唯因眼里,反而更印证了她的身份——一个被正统贵族礼仪排斥在外的“异类”,一个用冷漠伪装恐惧的可怜虫。

“等等。”就在艾特拉迈开步子的瞬间,爱思唯因清亮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再次自身后响起,精准地钉住了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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