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堡巨大的石砌厨房,即使在午后也显得有些昏暗。高悬的横梁上挂着风干的火腿和成串的香草,空气中弥漫着面包发酵的微酸、炖煮鱼汤的浓郁香气,以及新鲜肉类特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角落的石案上,摊放着一大块刚从猎场送来的、还带着血丝的深红色鹿肉。这是士兵们清晨猎获的,肉质紧实,纹理分明。

Ryrie独自站在石案前。厨房的仆役们已被他屏退,此刻只有炉灶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他脱下了那件用于遮掩身份的深蓝色半身披风,只穿着靛蓝色的束腰外衣和皮护胸甲。他的左手,食指上那枚“寂霜之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冰冷的、灰白色的微光,如同凝结的寒霜。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这枚戒指……冰冷、沉重,带着一种来自未知深处的、令人不安的寒意。它让他想起那枚碎裂的“余烬之触”,想起战斗的雨夜带来的血腥与灼痛。但这一次,是冰霜。艾慕莉娅赐予的……新的枷锁,新的力量?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骑士手半剑。冰冷的钢刃在昏暗中反射着炉灶跳跃的火光。他凝视着剑锋,又看向石案上那块鲜红的鹿肉。一个念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力量的试探和对艾慕莉娅命令的服从,悄然滋生。

他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寂霜之戒冰冷的戒面。那灰白色的石头内部,仿佛有细微的冰晶在缓慢流转,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他尝试着,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一个冰冷的开关,将意念沉入戒指深处,去触碰、去引导那股潜藏的、名为“寒寂”的力量。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戒指冰冷的触感和心头翻涌的挫败感。但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股细微的、如同冰针般的刺痛感,猛地从戒指接触的皮肤处传来!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极地深渊的冰冷气息,如同苏醒的毒蛇,顺着他的指尖、手臂的经络,猛地窜向紧握剑柄的右手!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冰晶摩擦的嗡鸣,从剑身内部响起!Ryrie猛地睁开眼!

只见骑士手半剑那原本光洁冰冷的钢刃之上,一层薄薄的、如同初冬清晨窗棂上凝结的、带着细微冰晶的白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来!那白霜并非均匀覆盖,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剑锋边缘汇聚、凝结,散发出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剑身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水汽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飘落!

成功了!

Ryrie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和……一丝扭曲成就感的复杂情绪!他不再犹豫,手腕一抖,带着那层冰冷白霜的剑锋,如同毒蛇吐信,精准而迅疾地刺向石案上那块深红色的鹿肉!

“嗤——!”

没有利刃破开血肉的沉闷声响,反而是一种……如同热铁插入冰雪般的、极其细微的“嘶嘶”声!剑锋毫无阻碍地刺入鹿肉深处!

Ryrie立刻抽回剑刃!

伤口显露出来!那并非寻常利器造成的、边缘翻卷、渗出鲜血的创口!而是……一个极其诡异、令人心悸的景象!

伤口边缘的肉质,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如同冻土般的灰白色!没有一丝鲜血渗出!仿佛伤口附近的血管和肌肉组织在瞬间被彻底冻结、坏死!创口边缘极其平整、光滑,如同被最精密的冰刃切割过!而在伤口深处,靠近剑锋刺入最深的位置,肉质甚至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冰晶般的质感!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正从创口处袅袅升起,带着刺骨的寒意!整块伤口周围的鹿肉,温度都明显下降,摸上去冰冷僵硬!

这就是“寂霜之戒”的力量!并非狂暴的毁灭,而是阴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冻结与坏死!它剥夺了生命的活力,将血肉化为冰冷的死物!这力量……比火焰更令人心悸!

Ryrie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那诡异的冻伤创口,感受着剑身上残留的、刺骨的寒意顺着剑柄传来,蓝眼睛里翻涌着震惊、后怕和……一丝深沉的厌恶。这力量,如同戒指本身,冰冷、阴鸷,带着不祥的气息。

“做得很好呢,我的骑士。”

一个清冷、带着一丝慵懒甜腻的声音,如同冰晶碎裂般在厨房门口响起。

Ryrie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艾慕莉娅不知何时倚靠在厨房厚重的橡木门框上。她换了一身居家的、柔软的烟灰色丝绸长袍,浓密的黑发随意披散着,纯黑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深的光芒。她显然已经旁观了整个过程,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如同欣赏杰作般的、纯粹的满足和愉悦。

她缓步走进厨房,无视了空气中残留的寒意和石案上那块带着诡异伤口的鹿肉。她的目光只落在Ryrie身上,落在他手中那柄还残留着丝丝寒气的长剑上,最终,定格在他左手食指那枚散发着冰冷微光的“寂霜之戒”上。

“看啊……” 艾慕莉娅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赞叹,她走到Ryrie面前,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剑身上正在缓缓消散的白霜,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多么……美丽的力量。” 她的指尖顺着冰冷的剑锋滑下,最终落在Ryrie戴着戒指的左手。

她冰凉的指尖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他摊开手掌。然后,她用自己的指尖,如同把玩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般,轻轻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戒指,感受着它内部流转的细微冰晶和散发出的寒意。她的纯黑眼眸里,倒映着戒指灰白的光芒,也倒映着Ryrie复杂而苍白的脸。

“属于我的渡鸦……” 艾慕莉娅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带着冷冽的花香拂过Ryrie的耳廓,声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淬毒的甜蜜和绝对的宣告,“更厉害了呢。(◕‿◕✿)”

Ryrie的身体僵硬如石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艾慕莉娅指尖的冰凉和她话语中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占有欲。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层的、扭曲的、如同藤蔓般早已缠绕进他灵魂深处的……情感,也在悄然翻涌。

那是……对艾慕莉娅的爱。扭曲的、病态的、带着恐惧和依赖的爱。经过那雨夜的结合,那具象化的占有与沉沦,那道名为“忠诚”与“归属”的枷锁,已经更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艾慕莉娅的掌控,艾慕莉娅的“赐予”,艾慕莉娅的赞美……虽然如同冰刃般刺痛,却也成了他扭曲世界里唯一的“认可”和……存在的意义。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惊惶失措地想要逃离。他学会了……适应。适应这份冰冷的爱,适应这沉重的枷锁,适应艾慕莉娅那无处不在的掌控目光。就像此刻,他强压下心头的翻涌,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身体,甚至……极其轻微地、近乎本能地,用戴着戒指的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艾慕莉娅覆盖在他手背上的、冰凉的指尖。

这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让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寒夜中点燃的星辰!她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满足、近乎炫目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只有纯粹的、如同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的喜悦!

“乖……” 她轻声呢喃,冰凉的指尖奖励般地拂过Ryrie的脸颊,带来一阵战栗。她满意地看着他指间的寂霜之戒,如同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记住这份力量……它只属于你……也只属于我。”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别让我失望哦,Ryrie。”

她收回手,纯黑的眼眸最后扫了一眼石案上那块带着冻伤创口的鹿肉,眼神里没有任何对生命的怜悯,只有对“力量效果”的纯粹欣赏。然后,她如同完成了某种重要仪式的女王,优雅地转身,烟灰色的丝绸长袍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无声地离开了厨房,留下淡淡的冷冽花香。

Ryrie依旧僵立在原地,左手食指上的寂霜之戒冰冷刺骨,右手握着的长剑寒意未消。他看着石案上那块死寂的灰白色伤口,又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刚刚回握过艾慕莉娅指尖的手。心头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对冰冷力量的恐惧,有对艾慕莉娅病态掌控的无力,有深入骨髓的羞耻……但更深处,却有一丝扭曲的、名为“被需要”和“被认可”的……扭曲的暖流,如同冰层下的暗涌,悄然滋生。

他缓缓收剑入鞘,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他拿起一块干净的麻布,开始沉默地、一丝不苟地擦拭剑身上残留的冰晶和水汽。动作机械而熟练,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连同那诡异的冻伤创口一起,都擦拭干净,封存于这冰冷的钢铁之中。

窗外的海浪声依旧,炉灶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黑羽堡的日常,在冰冷的力量与扭曲的爱意交织中,继续流淌。而Ryrie,这位被冠以“渡鸦”之名的骑士,在糖霜中正一步步地……适应着黑暗,也适应着属于艾慕莉娅唯一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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