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正在打生打死、整个【贪狼岛】深陷水深火热之际,这位翘家公主(确信)居然还有余裕享受一顿简易火锅————全得归功于重金优待的“九龙将”首席。
前半段靠着冒牌欧尼酱的拼命保护,后半段则重新抱上了“东海帝王”的大腿,被后者关键时刻逮住之后,“天子”可以说与一切危险无关了。
不论是喧嚣尘上的“鸣神”灾难,亦或者针对【大恶魔】展开的围剿作战,这都和一位藏匿在废弃社团大楼某闲置教室“哼哼哼”愉快享用速冻食品的【破军】高一首领无关,疼痛和恐惧什么的统统飞走啦......顺带一提,锅碗瓢盘与火锅材料、甚至是麻酱花生酱这类调料品都是以脚力见长的首席lady从食堂各处搜刮得来的。
稍微设想一下吧,在海洋季风气候为主的人工岛的冷冽寒冬傍晚,能够喝上一口又热乎又麻辣的热汤暖和身体,多是一件美事哇~♪
硬要说唯一的缺憾,也只是需要被迫扮演足够无聊冷笑话的听众。
但有个人能够帮忙解闷、提供一下情绪价值,整体也是good的......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秉持着“该偿还全部利息了吧”的恶意设计理念,“天子”至今为止的好运遭到粉碎打击,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前提下、迎来了最惨烈的危机。
真正的恶魔......从天而降,化为梦魇。
下个刹那,视野与意识均湮灭在一片纯白景象里。
“诶......?”
额角的钝痛像生锈的钉子,一下下凿着太阳穴。
修长睫毛颤了颤,粘在一起的眼皮终于掀开条缝,灰蒙蒙的光涌进来,在视网膜上雾出大片水渍般的模糊。
身下是冰凉的水泥地,硌得尾椎骨发麻。
————遭受迷之冲击的“天子”似乎很快取回了清醒。
而仿佛醉宿者每每都经历、体验过的断片,她只记得上述这点内容了。
与准闺蜜吃着火锅喝着酒(PS:只是低度数的鸡尾酒饮料),怎么就突然昏厥了呢?
“情况好像不太妙......淳于同学,还在吗......?”
“天子”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膝盖发软的瞬间,死死抓住了墙皮剥落的地方。
头疼还在持续,像是有根线从太阳穴扯到后脑勺,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突突直跳。
但此刻,那铺天盖地的疼痛里,正一点点渗进更尖锐的东西 ———— 恐惧,甚至还是一种被逼到绝境才会诞生的更甚之上的“绝望”。
喊着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九龙将”首席的名字,“天子”顶着头疼buff下意识想要寻找“东海帝王”的踪迹、以及争取迅速理清楚现状。
耳畔边传来窗外树枝刮擦玻璃的沙沙声,风灌进破损的窗框,带着铁锈味的凉意扑在脸上。
这里是老教学楼的三楼走廊......自己这是被轰飞了出来?
是的了,恐怕遭到了附近炮弹交火的波及,看来哪里都不安全呀~!
“淳于同学......可爱酱,妳要快点来保护我......额!?”
头突然像被人狠狠攥住,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爬向眼眶。
————“东海帝王”淳于可爱,就在咫尺的正前方。
“诶......?”
“九龙将”的双料首席似乎被击败了。
身材高大、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令人发自心底犯恶心的气息的白发老人,这会儿正掐着少女的脖颈、硬生生将其拉拽得双脚离地。
双脚离地时,首席lady的鞋跟在半空刮出一道虚浮的弧线,脚尖无意识地绷直。
脑细胞只提供了半秒左右的思考,“天子”就迅速脑补出一系列的变故————被眼前的怪物突然袭击、“东海帝王”为了保护自己挺身而出结果惨遭击溃、自己之所以会跌出到走廊恐怕也是对方非人哉的破坏力、被冲击掀起的气浪轰飞导致后脑勺撞在了墙壁上......如此一幕幕的画面清晰浮现在眼前,“天子”暗骂一句该早点想办法撤离这座岛、追求一步到位才是理智之举。
“喂,父亲大人......喂喂喂,混账老爹,给我收回你的魔爪啊......”
怀着接近于“做坏事被发现”的畏惧心理、但整体又偏向理直气壮的指责,“天子”用挺复杂的口吻“请求”自己的生物学父亲(迫真)停止施虐。
“......”
几分钟前,甚至可能仅仅是十几秒前的袭击者————“霸王”闻人王城,对女儿的命令持不理不睬态度,仿佛一味沉浸在处置猎物的愉悦世界里。
老人的手指扣进“东海帝王”颈侧的皮肉,拇指压在气管上。
闻人王城的胳膊没有明显晃动,仅凭小臂的力量将她悬在身前,距离地面约半米。
“啊,哈啊,唔......”
袭击猝不及防降临,战斗瞬间发生兼刹那间宣告结束。
仅承受一击就败北的“东海帝王”右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向外撇着。
骨骼断裂的位置形成一个突兀的拐点,小腿与大腿的角度偏离了正常的生理结构,像是被硬生生拗断的树枝。
————没有错,“东海帝王”的腿......断·了。
少女的身体在空中轻微旋转时,折断的右腿会自然下垂,脚踝处的皮肤因充血而泛红。
“......”
“霸王”的手没有丝毫松动,掐住脖子的力度均匀,让她保持着稳定的悬空状态。
偶尔有细微的抽搐从她的手指传来,指尖轻轻蹭过闻人王城的手腕,随即无力地垂下。
“给我放开她————!”
愤怒情绪化为实体的火焰自丹田处一口气蹿升,“天子”双目亦是瞬间充血。
不单单是友谊,兼之很清楚失去一条腿对尚在巅峰期的体育特长生(确信)意味着什么,等意识到的时候,“天子”已然进入【ZONE】的境界。
周遭的一切风景都在刹那间停滞,名为闻人晓东的少女成功踏入“忘我”领域。
“飒!!!!!”
再回过神来,她同面目可憎的生物学爹错身而过。
下一秒落地、单膝蹲伏的“天子”怀里,多了一位重伤的准闺蜜。
————【见武】天赋符文一键配置(迫真)!
0.5秒,甚至是更短的须臾之间,“天子”透过“看”这个简单动作即100%复刻的闻人王城如今的状态,成功打出一招措手不及的效果......下一秒,闻人晓东猛然呕血。
“噗......咳哇!”
一切异样与异端延迟产生作用,间隔数秒后,“天子”被迫重新领悟了一遍为何在恢复意识之处没能立即辨认出面前的老人是自己的父亲————至少,那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曾经那个闻人王城!
“真是美妙的天赋......老夫,这个状态下的老夫,竟然也疏忽了神?”
维持着虚空抓握的姿势,“霸王”缓缓开口,面向“天子”的他终于主动交流。
“我的孩子,终于找到妳了。”
向前踏出半步,闻人王城敞开双臂,其形俨然若慈父。
“咕嘟......”
可“天子”一丁点也笑不出来。
视线刚落在闻人王城的正面、这回算是正式看清生物学爹罕见从漫长疯狂里取回理智后的“全盛姿态”,喉咙先泛起一阵发紧的涩意。
那满头霜白的发丝像被冻住的雪,贴在头皮上显出嶙峋的骨相,可当目光扫过他眼尾时,褶皱突然像被熨斗烫过般展平了一瞬。
不是错觉————刚刚分明看见松弛的皮肤绷成了少年人才有的弧度,连那双眼袋都跟着消失了,转而浮出一层近乎透明的青。
“!?”
“天子”胃里猛地往下沉。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又被他的手勾了回去。
指节粗得像老树根,凸起的血管青黑如蚯蚓,可当他微蜷手指时,手背竟泛起了年轻人特有的淡粉,连指甲盖都透着健康的月牙白。
然而,这变化快得像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闪烁。
前一秒还能数清他手背上的老年斑,后一秒那些斑点就淡得快要融进皮肤里,留下几不可见的浅褐影子。
“......!”
呼吸开始变得滞涩。
老人的脖颈明明堆着略显松弛的皮肉,像晒久了的腊肠。
即便是“霸王”也难逃岁月的侵蚀......可某个眨眼的间隙,那皮肉突然收紧,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连喉结都滚动得格外利落。
这种切换带着一种黏腻的违和感,像有人在眼前快速叠放两张照片,老年的纹路还没褪去,少年的肌理就已挤了进来,重叠处形成模糊的重影。
“......?”
太阳穴突突地跳。
“天子”直勾勾盯着闻人王城胸前起伏的弧度。
她看见松弛的胸骨轮廓突然被饱满的肌肉撑起,又在下一瞬垮回佝偻的形状,这种反复像钝刀在神经上拉锯,胃里的酸水漫到了舌尖,眼眶也跟着发涨。
他明明就站在那里没动,却让人觉得有两个影子在他身上打架,一个要把另一个撕裂,又在下一秒被迫嵌回同一个躯壳里。
“......”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个人......真的是父亲吗?
“不,严格来说,原本也不算......啧,现在可不是说俏皮话的场合!”
用力深呼吸,于内心痛骂、呵斥激励完自己的“天子”先是小心翼翼地将断腿昏厥的“东海帝王”轻放在走廊的一角,随后勇敢地也踏前一步。
“就......就算是家庭教育,未免也太粗暴了吧?”
故意增添了点语气层面的忐忑,“天子”伪装成挨骂时虽然害怕、却始终不愿意主动承认错误的“坏孩子”。
扭捏地戳了戳手指,可以说哪怕处在这个阶段,少女对于现状的认知依然是“父亲对自己擅自离家出走抱有不满态度”————当然了,违和感依旧存在着,甚至还不少。
为何会持续产生父亲忽然变得年轻的恍惚?
虽然自己几乎没有见识过对方处在意识清醒时的模样,但敢100%肯定眼前这个和记忆里稀少的片段残影根本不是同一回事......为何呢?
是在这场骚乱里趁机获得了新的力量吗?
是终于找到办法根除了长年困扰着的“走火入魔”吗?
没错,自己认识里的父亲诚然就是个崇尚强者主义的“武痴”......但,这股始终完全无法言名的暧昧与仿佛实体化的黑雾压在心头的生理性不适,其正体究竟是什么?
想要逃跑!
想要立即撒腿就跑、离开这里!
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但是......”
瞥了眼身后“生死不明”的损友(或许吧),“天子”下意识攥紧掌心。
这一回,就该轮到自己来保护她了!
“诶,这不对吧?明明支付酬劳的是我这边......算啦,就当听了一会世上最无聊脱口秀表演的门票钱吧!”
作出觉悟的下一秒,“天子”手忙脚乱地解释道:
“虽然很感谢父亲大人愿意冒着危险跑来救我啦,不过很遗憾,至少现阶段的我还不能回到闻人家......严格来说,还在思考是否还具备着那份资格......”
最初翘家的动机是探明身世。
现在好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无法再回到心安理得享受平凡日常的岁月了。
如果体内并没有流着闻人家的血统,兼之大概率不会得到另一家族的接纳,有关又该何去何从是令“天子”苦恼不已的问题。
因此,在思考透彻之前,她选择维持目前“离家出走”的状态。
“总之,嗯,就是这么回事......”
阐述到后面就连自己都泛起迷糊,“天子”咂舌一声并猛拍脑门。
“听明白的话,就放任我离开吧。”她别开脑袋,“趁着我还没有抛掉理性......”
考虑到实质名义上的父亲准精神病人的特质,粗暴过度折断准闺蜜一条腿的错能够得到原谅吗?可以视之为无可厚非吗?
“天子”对此持保留意见,她唯独清楚不愿意再多待哪怕半秒。
如果寄希望于言语说服的主意是绝对荒谬的,那只好用拳头来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为何,“天子”从刚才起就莫名泛滥着一股谜之自信......优势在自己!
然后————
“冬儿。”
在几乎所有人都没获得认知的情况下、实现了彻底蜕变的闻人王城,直呼爱女的爱称。
老人集合了年轻与衰迈两种要素的混沌面庞上,依旧挂着慈父般的微笑,他一边缓步靠近一边发出了像是“终于长大了吗”的感叹。
“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吧。”
突然蹦出了一句前后不着调的发言。
“砰!”
“......欸?”
沉闷的钝响在耳旁炸开。
什么时候发生的?什么时候传来的?
等意识到的时候,少量痛觉已经延伸至脊髓未端。
“嘎吱,嘎吱,嘎吱......”
“天子”几乎是以一种被“拍打”的形式摁在了墙壁上。
她的肩胛骨被一只枯瘦却力道骇人的手死死摁住,指节陷进皮肉里,仿佛要在“天子”背后烙出五个青紫色的坑。
“疼、好疼......!?”
“霸王”象征着衰老腐朽白发在眼前晃成一团模糊的银灰。
————闻人王城突然间发难。
他的另一只手卡在她锁骨下方,掌心的老茧蹭过脖颈,带着铁锈般的涩意。
“天子”的脚尖离地半寸,临时“借来”的一双校内帆布鞋的后跟悬在走廊地砖的接缝处,每一次试图踮脚借力,都会换来肩膀上更凶狠的碾压。
胸腔被挤得发痛,吸进的空气带着粉尘的味道,却怎么也填不满被攥紧的肺叶。
“父、父亲......”
恐惧像藤蔓从脊椎骨里钻出来,缠得人发僵。
不是那种会尖叫的害怕,而是更安静的东西————彼此间贴得如此之近,“天子”成功看清了此前一直被自己无意识忽略掉的违和感的源头......闻人王城的双眼很奇怪。
既非混沌,亦不是代表着清醒的澄澈。
和熠熠生辉一类词更扯不上关系,简直就像根本不存在————并非没有眼瞳,而是存在一种更本质的 “注视”。
那不是看向这里,或者哪里,而是一切都在其覆盖之下。
如同苍穹笼罩大地,不带评判,也无偏袒,仅仅是 “存在” 本身,便足以让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渺小而临时。
“天子”并不了解佛学,原本也对此毫无兴趣可言。
“顿悟或者说大彻大悟”————这个念头凭空冒出脑海,并相信这就是答案。
“不对劲......”
太古怪了,太稀奇了。
周身没有任何气势外溢,却自然形成一道无形的界限。
没错,如今的“霸王”闻人王城已经无法被算作一个“人”了。
那么,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和“东海帝王”吃着火锅唱着歌(确信)的这段时间里,外面又闹出什么天翻地覆的惊人变化?
“!?”
墙壁的寒意顺着后背往上爬,和肩膀上灼热的痛感绞在一起。
“天子”像被钉在墙上的标本,连挣扎的念头都变得迟钝,只能任由那股蛮横的力量把自己揉进瓷砖的纹路里。
“冬儿”。老人又轻喊了一声,“看来妳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实际上,在获悉妳以被动的形式踏上这座岛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这份最坏的打算了。”
以一种提前预设好立场的手段,闻人王城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对话。
“没错,明明拥有着闻人家继承者的身份,结果体内竟流着其他家族的血......那么,在得偿所愿窥探到真相之后,妳就没有产生过哪怕片刻的怀疑吗?”
怀疑,为何会被如此安排着?
“啊这......”
“天子”被问倒了,她甚至短暂忘掉了肩膀处的痛楚。
奇怪的事情一件件冒出来,违和的感觉一个接一个。
“对哦,为什么呢?”
甚至还模仿起了好奇宝宝。
片刻后,莫名嗅到一股恶臭加剧的“天子”下意识继续挣扎起来。
“别无他因,强者即是一切。”老人言简意赅地解释,“妳的血统既高贵又强大,实在没有熟视无睹的理由......妳,强过我的全部子嗣。”
就连那个孩子也一样比不过妳。
“这、这样吗......”
我居然比大姐还要厉害、还要有潜力吗?
一瞬间,“天子”情绪恍惚。
“当然,标准仅是血统。”
停顿片刻,闻人王城继续阐述道:
“根据那位“水镜先生”的论调,既然是迄今为止最适合用来充当【容器】的存在,因此只论血统而言,妳无疑是集合了四大家族精髓的产物。”
“......”
沉默了。
闹半天,合着只是个徒有血统的最佳种马?
简直浪费感情......等等,种马?
刹那间,“天子”总觉得自己隐约捉摸到了什么。
“等等,父亲......至少现在让我最后称呼您一声父亲吧。”
一种粘稠的恐惧感正顺着脊椎缓慢攀升,像受潮的棉絮堵住了喉咙。
老人视线的本质虽然更接近于“无”或者空洞,但基于“天子”本人的心理作用,她确信那不是长辈对晚辈、父亲对女儿的温和注视,而是带着某种潮湿的、令人不安的重量,像蜗牛爬过皮肤时留下的银亮痕迹。
“说实话,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对于自幼被灌注‘血统高贵’这件事,我比想象中更早就认知并接受了自己或许会成为一台生育机器的事实,严格来说之所以策划翘家、本质上也是基于这个理由,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呐,就让我怀揣着最大的恶意来猜测一下,父亲你接下来打算声明的主张,该不会是......”
胃里突然泛起一阵痉挛。
不是饥饿引发的空响,而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冲撞,带着酸腐的气味往上涌。
坏了,刚才火锅吃太撑了(迫真)。
“你......打算对我出手吗......?”
“天子”死死抿住嘴唇。
尝到牙齿咬在唇肉上的涩味,这才勉强把那股恶心压下去。
指尖开始发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神经末梢的战栗顺着手臂蔓延到心脏,让心跳变得又急又乱,像被按在玻璃上的飞蛾徒劳地扑腾。
“......”
闻人王城闻言一愣。
他那双失去了往日炽热的眼瞳意外迷惘了数秒,似是没料到会被抢先一步。
“最强的强者和最强的血统之间能够诞下何等超越想象的后裔,我很期待着。”
眼眸缺乏情感流动,语气亦是寡淡如水————如今组合要素以“无”为主要物质的“霸王”正面承认了名不副实的女儿的猜想,并在下个瞬间给对方带去了海啸般的惊愕。
“想要变强,想要变得更强。”
“霸王”闻人王城追求卓越。
即便是如今这一刻,他依旧是象征着欲望的野兽。
“所以,冬儿......”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厌恶感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明明闻人王城的行为举止仅限于摁住自己的肩头进行行动限制,实则完全没有致敬某部经典青春小说里的经典最屑最恶反派对着女主角(大概?)又搂又抱又亲又摸行猥亵之举,但“天子”确信自己能 “闻” 到那股混合着陈旧气味的呼吸。
那是带着某种侵略性的、让人想要立刻屏住呼吸的浑浊气息。
“这是乱伦好吗!?”少女忍不住破口大骂,“你难道是禽兽吗!?”
生理性的不适愈发强烈。
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很快又被皮肤的温度焐干,留下黏腻的触感。
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冰冷的、令人不适的黏腻感。
“并非如此,毕竟妳不是真正的闻人血统。”
用讨论学术的严谨口吻,闻人王城煞有介事地提醒道。
“这......开什么玩笑!恶劣的本质并不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说一千道一万,你这混账老不死还是盯上了我这具年轻的身体吧!恶心死人啦!”
恐惧在血液里发酵。
不是遇到危险时的瞬间惊惶,而是更深沉、更磨人的恐惧。
就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被固定在某个无法逃脱的瞬间。
“冷静,深呼吸,冷静,来,努力想想办法,加油,冬儿,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恐惧和厌恶像两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天子”,让她无法呼吸,无法逃脱。
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渗透到四肢百骸,让她的关节都变得僵硬,仿佛下一秒就会凝固成雕塑。
————即便如此,依旧不屈不挠。
“嘿,嘿嘿嘿,老东西......”
愈来愈蔑视,随着每一声蔑称的道出,皆彰显着与闻人家愈加割裂一份。
“你难道就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明明严格来说自己算是个准·被侵犯者,右肩仿佛遭受到木桩钉死待遇的“天子”这会儿掩饰畏惧与反胃、强作镇定,缓缓竖起食指,并来回晃动。
此举,旨在点名“生物爹”的愚钝。
“老东西,你一味追求强大,毕生都在朝着顶点努力攀登,同时又是个不得了的生殖癌,为此不惜犯下乱伦之罪————啊,这个是我从小姨妈那里听得来的,据传言臭老登曾经把魔爪伸向自己的妹妹们,不过完全不重要......总之,试着想象一下吧,如果你诞下了超越自己的后代,岂不是和追求变成最强的夙愿产生了冲突?”
谈不上明镜止水,可“天子”的确是越描述越冷静。
生理性的反胃依旧存在着,但乐观于揪住了突破口。
“......”
集结了“无”与空洞要素的闻人王城突然怔住了。
他似乎从未设想过这方面的命题,思考得入神、甚至一时间松缓了摁住“天子”的力道。
“我承认你很强大,也相信我的血统超级厉害,虽然恶心得不行、但姑且捏着鼻子勉强认同如果自己和实力最强、强大得没朋友的家伙(内心默念:不是你)诞下了后代,肯定更是强得没边没际,就像两个赛亚人生下了一个超级赛亚人......好像有哪里不对......总之,那么和诞下来的这个孩子相比,之前那个所谓的最强的说法......还能够成立吗?”
轻扯着嘴角,“天子”忐忑不安于这份“口胡”能否说动面前的准·鬼父(确信)。
“......”
而幸运的是,截至目前她是luck还在持续着,闻人王城肉眼可见地呆住了。
算不上满脸懵逼吧,倒也属于从未设想过的领域→致敬某经典表情包。
“所以啦,老头,你不觉得自己身上最大的两个要素其实是先天冲突的吗?”
喉咙发紧,身体抽搐着,“天子”决定趁热添一把火。
“真正渴望变强的人才不会去追求那么多‘身外之物’吧?不断和拥有既高贵又强大血统的女人交媾、诞下更强的孩子,这一丁点都没办法帮助你自己变强吧?”
停顿片刻,继续“添油加醋”道:
“这种行为的本质,属于潜意识里不相信仅靠自己努力就能站在顶端,为此必须不断积累血统优势,就像宠物培育一样一代代的优化、一点点接近所谓的‘顶点’......除非,你打算持续不断夺舍自己的后代。”
但,那也是玄幻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吧?
所以你不惜走火入魔也要追求变强的这辈子,究竟在追求什么鬼东西啊?
“哈啊,呼哈啊,哈啊......”
硬撑着高强度的心跳速率质问完毕,“天子”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喷涌而出。
她拼命地忍住,用手紧紧地捂住嘴,生怕自己会吐出来。
“......”
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缓,“天子”也眼睁睁看着闻人王城眼眸里重新冒出冷静的光辉,内心顿时“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只剩下武力反抗这最后一张底牌。
“我警告妳,老不死,你但凡敢碰我一下,老娘当场咬舌自尽!”
————能打赢吗?
很难的啦~!
甚至,恐怕刚露出打算咬舌的迹象、就会遭到干预了吧?
“冬儿。”
闻人王城轻声呼唤爱女的名字。
“不要......调皮。”
————最终还是没有被忽悠瘸了。
然后,当立场邪恶(确信)的家长强调完一句“不准调皮”,那么后续等待着该名调皮小孩的自然是一轮疼痛为主题的家庭教育。
闻人王城褪去了人的皮囊,再度蜕变为野兽。
“冬儿......不准自作聪明。”
不再是暴戾地输出破坏,此刻的他更接近于手术台上精准切割的理性化身。
下一瞬间,压制升级成暴力伤害。
“咚!”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掐住“天子”纤细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狠狠摁在冰冷的墙壁上。
“咳、咳哇!?”
少女的后背撞击墙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身体随后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双脚在离地几厘米的空中徒劳地蹬踢。
“冬儿。”
闻人王城另一只手正缓缓抬起,指尖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感,朝“天子”的脸颊探去。
“天子”的脖颈被迫向后仰起,露出脆弱的锁骨线条,胸口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瞳孔在极度的恐惧中放大,映出老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冬儿。”
不断呼唤着名字,老人的拇指已经触碰到“天子”的下颌。
粗糙的皮肤摩擦着细腻的肌肤,下一秒似乎就要用力捏碎那份脆弱。
然后,然而————
“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从斜后方破空而来。
那道光芒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只能捕捉到金属划过空气的锐啸。
“......哦?”
闻人王城的动作猛地僵住,探向“天子”的手悬在半空,同时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左侧拧转。
下个刹那,一柄镰刀的刃口正贴着他的颈动脉,银亮的金属表面倒映出他的面不改色。
镰刀刃薄如纸,边缘泛着冷冽的幽光,仿佛只要再进半寸就能轻易划开他的喉咙......只可惜被预见了,被预判了。
“霸王”侥幸捡回条命(迫真)。
“......”
限制住“天子”行动的右手并没有为之松开。
闻人王城扭头回瞥,走廊深处的光线忽明忽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呐。”
甚至没有间隔几秒,一道唾骂声从尽头方向传来,被倾注了彻骨的仇恨。
“踏、踏、踏......”
一个披着深色袍子的身影从光影交错的尽头缓缓冒了出来。
步伐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袍子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边缘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的尘埃。
她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奇异的色彩,一半是纯粹的漆黑,像泼洒在画布上的墨汁,另一半是耀眼的雪白,如同冬日初降的新雪。
两种极端的颜色在她的发间泾渭分明,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
谜之登场角色的右手仍保持着挥出镰刀的姿势,黑色的袍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镰刀的长柄斜指地面,刃口上的寒光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明明灭灭,映照出闻人王城依旧古井无波般的老脸(字面意思)。
“......”
局势很诡异,变故很突然。
或许,或许“天子”此前那一份番“高谈阔论”还是发挥了很大作用、动摇了“霸王”的心智,否则无法解释凭什么能够让人接近到如此之近的距离、甚至还险些成功得手。
“踏、踏、踏......”
没有言语,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直勾勾盯着看着那个身影一步步靠近,仅有不足半米的间隔之际,对方步伐始终保持着均匀的节奏。
既不快也不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天子”紧绷的神经上。
黑白交织的发丝偶尔被走廊里穿堂的微风拂动,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却始终看不清她的表情。
“......”
镰刀的刃口始终没有离开闻人王城的颈部,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骨髓。
“霸王”能清晰地闻到镰刀上散发出的、类似铁锈与尘埃混合的气息,那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竟不可思议地扼住了他的呼吸。
“咕唔......!”
“天子”仍旧被掐着脖子,眼睁睁看着那个披着袍子的身影逐渐与闻人王城靠近,黑白相间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走廊里的光线继续忽明忽暗地闪烁,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交织成一幅诡异而静止的画面。
“妳......”
不知隔了多久,闻人王城用非常怀念什么的措辞缓缓开口。
“妳......长得真像妳母亲年轻的时候呢?”
而对于这份令旁观者乍听之下会萌生“卧槽好像有瓜吃”的心理冲击的言论,那位拥有黑白相间的奇妙发色的谜之少女,其在下一秒给出的反应自然是————
“恶·心·透·顶。”
微笑着,蔑视着,蔑笑着,嗤笑着......“亡号鸦”天道槲寄生,挥出了代表复仇的下一记劈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