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天动地的物理爆炸声,只有一种……仿佛宇宙初开、混沌被秩序之光撕裂的、宏大而寂静的嗡鸣。
光柱如同投入浓墨的烈日,瞬间吞噬了那幽蓝刺骨的寒髓核心,核心内部,那些被冻结、无声尖叫的无数面孔,在金光的照耀下,表情瞬间凝固——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终于得见天光的茫然,随后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们的轮廓在金芒中变得透明、柔和,如同冬雪在春阳下消融,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灵魂尘埃,向上飘散。
光芒所及之处,如同净化一切的圣焰,那些搏动流淌着灰绿荧光的、如同巨大树根般盘踞空间的源质血管,在金光的冲刷下,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毒蛇,疯狂扭曲、抽搐,表面的灰绿色迅速褪去、崩解、湮灭,化为缕缕散发着腐朽甜腥味的黑烟,随即被金光彻底净化、消散无踪。
空间内所有巨大的玻璃罐,在金光照耀的瞬间,如同被无形巨锤敲击,无声地碎裂,里面浸泡的扭曲器官、痛苦头颅……那些格里高利视为“永恒健康”的邪恶勋章,在金芒中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露珠,迅速干瘪、萎缩、腐败,最终化为飞灰,连同粘稠恶臭的防腐液一起,被金光蒸发殆尽。
覆盖地面的粘稠蠕动暗绿色菌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油脂,发出滋滋的尖啸,在金芒中迅速干涸、碳化、崩解成黑色的粉末,随光而逝。下方异化的冻土恢复了原本冰冷、潮湿但正常的混凝土颜色。
那由冰晶、污泥、金属管道和人体残骸强行糅合而成的庞大恐怖身躯,是最后崩解的。
构成它的物质在金光的净化下,如同沙堡遭遇海啸。冰晶升华、污泥干涸剥落、金属管道锈蚀断裂、那些嵌入的残骸则如同其他标本一样化为飞灰。
它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咆哮,那扭曲的轮廓就在金芒中迅速瓦解、缩小,最终只剩下中心位置一小滩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如同劣质玻璃渣般的“寒髓”残渣,随即也被金光彻底湮灭。
充斥空间的、令人疯狂的亡魂尖啸,在金光照耀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声细微的、带着无尽疲惫与释然的叹息,如同秋叶飘落,最终彻底归于寂静。
嗡鸣声渐渐平息,那贯穿天地的金橘色光柱也缓缓收敛、消散,维多利亚保持着双手支撑自己身体“永夜守望者”的姿态,单膝跪在冰冷、坚硬、但已不再污秽的地面上。
她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额前的金发,顺着可爱的脸颊滑落,滴在染着艾米丽亚血迹的衣服前襟,晕开更深的痕迹。支撑着长灯的双臂微微颤抖,显然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她的力量。
随着核心的湮灭和源质的净化,整个被扭曲源质强行拓展出的巨大畸形空间,如同褪色的幕布般开始剧烈波动坍塌。
惨绿色的浓雾飞速消散,露出真实的、低矮而布满灰尘和管道的混凝土天花板。
搏动的光丝网络彻底消失,只剩下布满陈旧水渍和霉斑的冰冷墙壁。
地面不再是蠕动的菌毯,而是积满灰尘、散落着零星废弃医疗器材和碎砖块的普通地下室地面。空气中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防腐液与血腥混合的甜腥味,被陈年的灰尘味、淡淡的铁锈味和地下空间特有的阴冷潮湿所取代。
空间恢复了它原本应有的尺寸和模样——一个巨大但破败、堆满杂物、散发着废弃气息的医院地下室。只有墙壁上一些残留的、仿佛被强酸灼烧过的焦黑痕迹,以及地面上几处不自然的、放射状的深色污渍,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超越现实的恐怖战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恢复正常的地下室,远处管道后。
艾米莉亚在奥古斯塔的搀扶下,挣扎着坐直了身体。她流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战场中央那个跪倒的、纤细却仿佛顶天立地的身影,以及周围那翻天覆地、由地狱回归现实的变化。
她脸上的血污和尘土掩盖不住那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维多利亚……真的做到了?独自用来娇小的身体,用那匪夷所思的力量,彻底湮灭了那个怪物,净化了这片污秽之地?不是转移,不是封印,是彻底的、根源上的……抹除?
奥古斯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如释重负和后怕,但更多的是对维多利亚力量的敬畏。她轻轻拍了拍艾米丽紧紧抓着她手臂的手,艾米丽此刻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只会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能慢慢吐出一句,“好厉害!”
维多利亚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站起身。手中的“永夜守望者”长灯已经恢复了它最初古朴的状态,温暖的灯火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摇曳,仿佛也耗尽了力量,她身形晃了晃,几乎再次跌倒,但最终还是稳住了。
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这片恢复了“正常”的地下室,目光在那几处焦黑的痕迹和深色污渍上短暂停留,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深沉的悲悯,随后,她转过身,看向管道后的三人。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艾米莉亚身上。艾米莉亚接触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想扭开头,却又倔强地停住,流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不甘、一丝残留的愤怒,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强大力量的……忌惮?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认可?
维多利亚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莽撞”的意味。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哼,结束了。”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奥古斯塔和艾米丽,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却依旧清晰,“奥古斯塔,封锁现场,这里的‘痕迹’……需要专业的处理。”
她指了指那些焦痕和污渍,“格里高利的‘真实’罪证,应该就埋在这些杂物下面……那些记录,那些‘收藏’的残留……足够给这段黑暗历史一个交代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与平静,仿佛刚才那如同女武神般焚尽邪恶的一幕从未发生。
“走吧,”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里的空气……依然令人窒息。”她率先迈开脚步,朝着地下室的出口方向走去,步履有些蹒跚,但背影依旧挺直。那盏微弱的灯火在她手中,如同黑暗过后的第一颗晨星,微弱,却固执地照亮着回归现实的道路。
艾米莉亚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简单包扎的伤口,再看看周围这恢复了“正常”的、却依旧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地下室。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那焚尽万物的金光、以及……那个染血却依然高傲的背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心底。
她咬了咬牙,在奥古斯塔的搀扶下,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扶我……跟上。”她低声对奥古斯塔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决心。艾米丽也如梦初醒,紧紧跟在后面。
圣艾格尼丝医院的黑暗核心已被彻底净化,但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的阴霾,以及那些深埋于历史尘埃中的、悲哀还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