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岸线泛着铁灰色的冷光。阿德里安趴在潮湿的礁石缝隙间,看着潮水退去后露出的沙滩——那里布满了尖锐的铸铁蒺藜,在晨光中泛着阴险的寒芒。

"陷阱。"他低声对身旁的灰爪说,"他们算准了我们会从正面冲锋。"

灰爪的鼻翼抽动着,金色瞳孔缩成细线:"东侧岩壁有他们的汗味,至少二十人埋伏。"

长老蹲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苍老的爪子在地上划出简略的战术图:"灰爪带一队绕后,其他人跟我从潮沟突袭。"他看向阿德里安,"人类,你的弓箭能掩护我们清理蒺藜吗?"

阿德里安默默点头,从箭囊抽出三支绑着油布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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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战斗打响了。

阿德里安的火箭精准落在蒺藜阵中,燃烧的油脂将铸铁陷阱烧得通红。当埋伏的枪手们慌忙探头时,等待他们的是从岩壁上突然降落的狼人战士——灰爪的小队像灰色闪电般沿着陡峭的岩壁攀援而下,利爪直接刺入最后排火枪手的眼窝。

"左侧!"阿德里安突然大吼。

三个披着渔网伪装的敌人正从浅滩潜行而来。长老立刻打了个呼哨,两名狼人战士猛地扑入海中。咸涩的水花里闪过獠牙的寒光,血色如烟雾般在海水中晕开。

但敌人的狡猾远超预期。

当狼人们冲上甲板时,预先设置的炸药突然引爆。阿德里安眼睁睁看着最勇猛的年轻战士"石齿"被气浪掀到半空,却在坠落时硬生生扭断了身旁敌舰长的脖子。

炮响撕裂晨雾时,阿德里安正伏在礁石后。他看见火光闪过,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两个狼人战士瞬间被掀飞,血肉如雨点般砸在沙滩上。

"散开!找掩体!"他嘶吼着,但狼人们早已冲了出去。

他们像灰色的风暴席卷海岸。一个战士腹部被铁片撕开,肠子拖在身后,却仍扑倒了持枪的水手,用獠牙咬断了他的喉咙。另一个双腿被炸断,趴在地上用石斧砍碎了敌人的膝盖。

灰爪冲在最前。他避开一发铅弹,利爪划过持枪者的手腕,在对方惨叫时拧断了他的脖子。"这些铁管子只能响一次!"他咆哮着,鲜血从肩头的伤口喷涌。

阿德里安握紧弓箭,每一箭都瞄准火枪手的眼睛。他不能使用黑烟,但多年的战斗本能仍在。当三个敌人围住一个负伤的狼人少女时,他的箭矢接连穿透了两人的咽喉。

海潮渐渐被染红。船队的先锋部队溃退了,丢下二十多具尸体。但狼人们也付出了惨重代价——礁石间躺着十三个毛皮焦黑的躯体,最年轻的才刚成年。

残阳如血,将部落中央的篝火染得更红。

四十七具遗体整齐排列,每具都盖着亲手猎取的兽皮。活着的战士们默默将黄金饰品投入熔炉——耳环、臂环、幼崽的乳牙挂坠,这些平日最珍贵的物件在陶瓮中渐渐化作金水。

"最后一次了。"长老用颤抖的爪子舀起熔金,倒入石模具,"让我们跳得像真正的战士。"

鼓声从低沉到激昂,仿若渐近的死亡脚步。女性们首先起舞,她们赤脚踏出的每步都震起尘埃,仿佛要把大地的力量吸入体内。负伤的战士们随后加入,他们残缺的肢体在火光中投下狰狞剪影,却比任何完好的身躯都更显威严。

阿德里安看见灰爪独臂抱着阵亡挚友的幼子旋转,那孩子手里还攥着父亲被炸碎的半截獠牙。熔金在模具中冷却,渐渐凝成七把匕首,刃身上凝结着细密的狼毛纹路。

"拿着。"长老将第一把金匕首递给阿德里安,"外族人,你为我们战斗,便是我们的兄弟。"

当最后一把匕首被插进祭坛,全体狼人突然仰天长嚎。那声音不像悲伤,倒像是某种骄傲的宣告——宣告他们曾怎样活过,又将怎样死去。

夜风卷着火星掠过每张坚毅的脸庞。灰爪拖着炸伤的腿挪到阿德里安身边,递来一碗混着狼血的烈酒:"明天黎明前,我会带着孩子们从海洞撤离。"他金色的眼睛映着火光,"但需要有人引开追兵。"

阿德里安接过酒碗,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和狼爪一样稳。

"宁碎不曲!"

"宁碎不曲!"全族低吼。

灰爪坐到阿德里安身边:"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们都会去祖先那里了。"他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笑得畅快,"可惜没机会和你比试了。"

阿德里安望向海面——那里,更多的船影正逼近月光下的海岸线。他仰头饮尽苦酒。

夜风卷着火星升向星空,仿佛无数即将归去的灵魂。

炮火撕裂晨雾时,阿德里安正拖着灰爪残破的身躯往后撤。这个最勇猛的狼人战士现在只剩半边身子,右臂不知去向,左眼成了血窟窿,却还在用牙齿死死咬着染血的布条给自己止血。

"走......"灰爪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带幼崽们......"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气浪将阿德里安掀翻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却看见一个披着钢甲的高大身影从硝烟中走来——雷奥尼德擦着染血的佩剑,铁靴踩碎了一截狼人的断爪。

"刘战大人专门让我找你。"他踢开挡路的尸体,"本来打算处理完金矿再去,没想到你主动送上门。"

阿德里安吐出口中的血沫:"看来芙罗拉和刘战的赌约,他并不打算遵守。"

雷奥尼德大笑:"怎么会?赌约只说刘战大人不亲自来。"他缓缓举起佩剑,"可没说我不能给你点......小小的压力。"

"诡辩。"

"呵呵。"剑锋在晨光中划出弧线,"不过我不关心刘战怎么想——有了火种,谁还听他的?"

钢剑第一次劈来时,阿德里安勉强用匕首格挡,金属碰撞的火星溅在他脸上。第二击直接划开他的大腿,第三击打断了他两根肋骨。他不能使用混沌力量——每一次试图调动,火种就像熔岩般灼烧内脏。

"用啊!"雷奥尼德一脚踹在他胸口,"用你的火种!否则就去死!"

阿德里安撞在焦黑的树干上,听见自己脊椎发出的脆响。他模糊的视野里,最后的狼人战士正在枪林弹雨中冲锋。一个少女抱着点燃的火药桶滚进敌阵,爆炸的火光中,她残缺的爪子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

雷奥尼德的钢靴碾上他的手腕:"真让人失望,觉醒者就这点本事?"

黑暗如潮水涌来时,阿德里安又看见了那个黑发男人。他依旧倚在虚空中,厌世的眼神像在看一场无聊的戏剧。

"怎么又是你?"男人打了个哈欠,"命真硬啊。"

阿德里安的灵体在虚空中喘息:"火种......就是你的心脏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男人随手一挥,外界惨状如画卷展开——商人们在金矿前狂欢,狼人幼崽的尸体被堆成小山,灰爪的独眼依然怒睁着,"你能改变什么?"

更多画面洪水般涌来:教会焚烧异端的火刑柱,贵族宴会厅下饿殍遍野的贫民窟,母亲为了一块面包出卖女儿......男人讥讽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你不是第一个觉得世界丑陋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以为自己很特别?那些狼人很特别?那些商人很特别?不,这出戏已经演了无数次——现在,去死吧。"

阿德里安静静看着那些画面,突然笑了。

"是的,世界不会变。"他的灵体开始发光,"或许就像芙罗拉说的,世界本身就是错的——错得离谱。"

"然后呢?愤怒?悲哀?还是说……” 男人俯身,瞳孔映出阿德里安冰冷的脸,“你终于承认——这世界烂透了?"

"我之前一直在想什么是对错。"光芒越来越强,"但现在明白了——如果不直视深渊,就看不见光明。"

男人露出玩味的表情:"如果你想战胜怪物,自己也会变成怪物。"

"世界本身就是怪物。"阿德里安伸手握住胸口的火光,"而我,要直视它。比起从前,我现在多了两样东西——"

"一是否定一切的勇气。"

灵体与现实突然重合,雷奥尼德的剑锋在距离阿德里安咽喉一寸处凝固。

"二是明知无意义——"阿德里安染血的手抓住剑刃,"还要挥拳的决心!"

男人冷笑一声,说道:“无聊至极。”

“我知道。但至少这一刻,我选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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