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将礁石晒得发烫,阿德里安和狼人们正弯腰采集岩缝中的海胆。海浪拍打着黑色礁石,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铁鲸鱼!"一个狼人幼崽突然尖叫着指向海平面。

阿德里安猛地抬头——一艘包着铁皮的帆船正缓缓驶近,桅杆上悬挂着被刻意涂抹过的教会商旗。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在甲板上忙碌的"水手",站姿笔挺如标枪,分明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圣殿骑士。

灰爪的鼻翼剧烈抽动:"这些人...有血和铁锈的味道。"他锋利的爪子不自觉地弹出。

船刚靠岸,一个披着华贵皮毛斗篷的男人就踏着跳板走下。他故意让羊皮靴踩进海水,制造出风尘仆仆的假象。当他的目光扫过部落时,阿德里安捕捉到一丝精明的计算;而在看到自己的瞬间,那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诸位朋友!"男人的嗓音像砂纸摩擦,"我们是'翡翠商会'的探险队,迷路至此...能否讨碗水喝?"

长老眯起眼睛,最终点头:"带他们去泉水边。"他转向阿德里安低语:"你的眼神像炸毛的狼...他们有问题?"

阿德里安的手按在匕首上:"...但愿没有。"

商人们卸下"货物"时,整个部落的孩子都围了过来。雷奥尼德笑着分发玻璃珠:"这叫'凝固的彩虹'。"他展示锡制小刀:"比你们的骨刀耐用十倍。"最后抬出一桶琥珀色的蜜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这时一个商人"偶然"发现狼人少女的金耳环,突然夸张地捂住胸口:"请、请问这种黄色石头是从哪找到的?"

少女困惑地歪头:"山涧里到处都是啊。"

另一个商人急切地插话:"您知道这些在南方能换多少粮食、布匹吗?"

在场的狼人战士闻言抽出骨刀:"粮食我们自己种,布用兽皮做。这不够用吗?"

雷奥尼德假意咳嗽:"诸位别误会..."他压低声音,"我们得了一种怪病,只有这种石头才能治。"说着掏出一枚金币,"您看,我们随身都带着'药'。"

狼人少女突然凑近嗅了嗅:"可这上面有血的味道。"

海风突然凝固。

雷奥尼德大笑掩饰:"小妹妹真敏锐!这是我们族人...咳血的痕迹。"他迅速收起金币,但阿德里安已经看到,对方太阳穴暴起的青筋。

阿德里安正帮幼崽调整弓弦的手指突然僵住。远处飘来的对话碎片像毒蛇般钻进耳朵——

"金矿...""...足够买下三座城..."

"啪!"

鹿筋弓弦在他手中突然断裂,绷直的筋线在他掌心抽出一道血痕,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完了...他们发现了金矿。

这个念头像冰水浇透全身。阿德里安猛地起身,撞翻了正在学习射箭的幼崽。他顾不得道歉,箭一般冲向长老的帐篷。

骨制风铃在帐门掀起的风中激烈碰撞。长老正不紧不慢地打磨燧石刀,火星在昏暗的帐篷里明灭不定。

"必须立刻杀了那些商人!"阿德里安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颤音,"他们是为金子来的——"

长老的爪子依旧平稳地划过燧石:"那就给他们好了。山涧里的黄石头要多少有多少。"

阿德里安一把攥住长老毛茸茸的手腕,龙鳞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您不明白!对他们来说,金子不是石头——"他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是权力,是武器,是让人发疯的毒药!他们会为了独占矿脉杀光你们!"

石刀在磨石上发出规律的沙沙声。长老抽回手,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孩子,我活了一百二十个雪季,见过火山喷发,见过鲸群搁浅..."他抬起淡金色的眼睛,"但从没见过人会为了一块软石头屠杀同类。"

"那是因为你们与世隔绝!"阿德里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我的世界,父亲为金子卖掉女儿,国王为金子焚烧城市!"他指向山涧方向,"你们随手捡的装饰品...足够让教会派一支军队来挖矿!"

长老突然笑了。他放下石刀,爪尖指向帐外:"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懂。"透过晃动的帐帘,能看到商人们正笨拙地演示弓箭用法,"但你看——那些家伙虚弱得连弓都拉不开,而我们的战士..."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能徒手撕开熊皮。他们凭什么杀人?"

帐外传来孩童的欢笑声。阿德里安看到商人们正在教幼崽玩掷金币的游戏,金币在夕阳下划出刺眼的弧线。

"用毒药...用陷阱..."阿德里安的声音突然嘶哑,"用你们听不懂的契约和谎言。"他盯着那些金币落进沙地,"他们会先笑着送你们蜜酒,再在夜里割开你们的喉咙。"

长老缓缓摇头,突然前倾身体。在极近的距离里,阿德里安看到对方瞳孔中映出的自己——龙鳞狰狞,面目扭曲。

"如果真如你所言..."长老的呼吸带着草药的气息,"那你的'文明',才是真正的野蛮。"

骨铃在沉默中轻轻摇晃。帐外,一个商人正把玻璃珠串戴在狼人少女脖子上,引得她咯咯直笑。

长老最后的话语轻得像片落叶:

"你满嘴'教会''军队''屠杀'...可我们狼人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他的尾巴扫过地面,"现在,我只看到一群病人讨药,而你...像个被噩梦魇住的孩子。"

阿德里安不再辩解。他深深望进长老金色的眼睛,转身没入渐浓的暮色。

月光被乌云吞噬的深夜,阿德里安蹲在商队营地外的阴影中。他手中的匕首在磨石上反复打磨,刃口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微光。黑烟从他指缝间渗出,像活物般缠绕着手臂,却又被他强行压制——火种的剧痛让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刀片。

杀光他们…狼人就能活下去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他想起长老平静的眼神,想起灰爪毫无防备的笑容,想起那些围着商人讨糖吃的狼人幼崽。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教会只会派更多人…

但若不行动,等商队把消息带回——

阿德里安猛地咬破舌尖。铁锈味和疼痛让他清醒。黑烟彻底包裹全身,他化作一道阴影滑向最近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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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帘掀开的瞬间,阿德里安愣住了。

空荡荡的营地里,被褥整齐叠放,篝火余温尚存,却不见半个人影。唯有帐篷中央的矮几上,静静摊开一张羊皮地图。

他一把抓起地图,瞳孔骤缩。

墨线精确标注着从海岸到部落的路线,山涧金矿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出。更可怕的是边缘那行小字:

「狼人战士约120名,幼崽60,无远程武器。——雷奥尼德」

羊皮在他手中皱成一团。远处突然传来船只起锚的吱嘎声。

阿德里安冲出帐篷时,只看到海平面上远去的船影。甲板上,雷奥尼德正举着望远镜回望,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明白自己终究晚了一步。

沉重的鼓声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炸响,惊醒了沉睡的部落。狼人们从兽皮铺上跃起,有些恼怒地揉着眼睛。

"谁在发疯?天还没亮呢!"一个年轻的战士嘟囔着。

当他们看清擂鼓的是阿德里安时,抱怨声戛然而止。这个平日里沉稳的人类此刻面色苍白,眼中闪烁着他们从未见过的焦虑。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阿德里安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些商人不是来交易的,他们是来抢夺金矿的!"

灰爪第一个走上前:"你确定?他们看起来那么——"

"我亲眼看到了地图!"阿德里安打断他,"上面标注了金矿的位置,还有...部落的防御弱点。"

长老缓步走来,晨风吹动他灰白的毛发:"孩子,你说的话很严重。"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阿德里安努力控制着语速,"但请相信我,在我的世界,为了金子,人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长老沉默良久,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族人们:"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但这里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土地。"他抬起爪子指向远处的山峦,"三十年前,灰爪的父亲为了这片猎场牺牲。二十年前,我的妹妹用生命守住了西边的水源。如果我们现在逃走,他们的血就白流了。"

阿德里安看着长老坚定的眼神,又望向周围狼人们渐渐挺直的脊背,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那么...我们需要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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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立刻行动起来。男性战士们打磨着骨矛和石斧,年长的女性们开始准备止血的草药,年轻的母亲们则把幼崽们聚在一起。

"我也要战斗!"一个半大的狼崽挣脱母亲的手,龇着还没长齐的獠牙。

"胡闹!"母亲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去帮奶奶整理绷带!"

阿德里安正在检查弓弦时,灰爪走了过来:"你确定那些商人会..."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一个满身是血的巡逻兵跌跌撞撞冲进营地:"船...好多船...他们带着会喷火的铁棍子..."

整个部落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晨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长老缓缓站起身,苍老的声音响彻营地:

"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祖先的土地——准备战斗!"

狼人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利爪出鞘的声音连成一片。阿德里安默默将匕首绑紧,望向海平面上渐渐清晰的黑影——这场他试图避免的战争,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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