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正练 “流云式” 的第三个转折,铁剑在晨光里拧出一道银亮弧光,真气顺着剑身爬了半尺,却在腕转的刹那突然滞涩,剑尖 “当啷” 一声磕在石案边缘,震得她虎口发麻。
“急什么。”
舒影的竹杖轻轻敲在她手背上,力道不重,却让林南的动作顿住了。
她站在林南身侧,青灰色道袍被晨风吹得贴在身上,黑眸盯着那柄普通的铁剑,“真气要顺,剑意要拧,就像拧湿帕子,得先松后紧,不然剑会炸。”
林南深吸一口气,按她说的放缓动作。
真气在经脉里转了个弯,带着那股桀骜的妖气重新涌向剑身,这一次没再犟,乖乖跟着剑势拧了个旋,带起的风卷走石案上散落的术诀纸,其中一张恰好落在沈鱼儿昨日留的小猫字条上,遮住了圆鼓鼓的小猫屁股。
“不错。”
舒影收回竹杖,指尖在剑脊上轻轻划了下,那里还留着前人格挡的凹痕,“这剑以前的主人,就是太急,才断了经脉。”
林南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青云门的典籍里提过,三百年前有位剑修急于求成,强行融合妖气与剑气,最后爆体而亡。
自那位剑修起,请妖法彻底沦为书架一隅无人在意的废书。
“我知道分寸,” 她低声道,手腕一翻,铁剑在晨光里又画了个圆,这次流畅得像溪水绕石。
舒影看着她的动作,黑眸里映着剑影,忽然开口:“你老师没教过你用剑?”
林南的剑势猛地一顿,剑尖差点戳到自己的脚背。
她低头看着青石上的剑影,声音有点闷:“我没老师。”
“哦,” 舒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转身往石案旁走,“那就更得慢,基础歪了,后面再改就难了。”
石阶下忽然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几粒小石子滚过石板。
“小林!寻林长老!”
沈鱼儿提着竹篮食盒跑上来,发间沾着片苍耳,脸颊红扑扑的,显然是跑急了。
她举着张黄符冲林南晃:“你看!我画成风符了!”
符纸无风自动,边缘卷起细小的旋风,恰好缠住林南垂落的几缕白发,绕着她的手腕打了个旋,又轻飘飘地落在食盒上。
“厉害,” 林南笑着伸手,替她摘下发间的苍耳,指尖触到她的耳垂时,沈鱼儿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眼里却亮得像装了星光。
舒影站在石案旁,看着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黑眸里的光淡了淡。
她转身往石室走,声音隔着晨雾飘过来:“午时前把‘流云式’练熟,自己琢磨。”
林南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石室门口,忽然发现石案上多了个青瓷小罐,里面装着膏状的东西,罐底压着张字条:“抹虎口,防起茧。”
字迹清瘦,和剑谱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寻林长老对你真好,”沈鱼儿凑过来看,伸手想去碰那小罐,被林南一把按住手腕。
“别乱动长老的东西,”林南把小罐塞进袖袋,揉了下小小姑娘的脑袋,“练你的符去。”
沈鱼儿眨眨眼,忽然凑近她耳边:“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林南瞪了她一眼,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小孩子家别胡说。”
“我十六了!不是小孩子!” 沈鱼儿捂着额头反驳,却偷偷笑起来,从食盒里拿出两个热馒头,“快吃,凉了就硬了。”
晨光漫过石案时,思过崖下便有了两道身影。
林南的铁剑在晨光里划着弧,沈鱼儿坐在石阶上画符,符纸偶尔被剑风卷起,又被她用 “疾风符” 轻轻吹回来。
午时刚过,两人结伴下山。
路过演武场时,远远就听见一阵喝彩声,像潮水似的漫过来。
“好!沈师妹这手控兽真是厉害!”
“听说这灵狼是沈府特意送来的,七品妖兽呢!”
林南和沈鱼儿对视一眼,顺着声音走过去。
演武场中央,沈青梅正站在一头血曈灵狼身边,穿着崭新的驭兽峰弟子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那灵狼足有半人高,獠牙闪着寒光,正按她的指令做扑咬的动作,前爪落地时,青石地面竟被踩出浅浅的凹痕。
“哟,这不是思过崖来的高徒吗?”
沈青梅的目光像淬了冰,精准地落在林南身上,尤其在她那柄普通铁剑上顿了顿,嘴角撇出嘲讽的笑,“林小姐,你这破铁剑练得怎么样了?别连我家灵狼都打不过,白费了寻林长老的心思。”
灵狼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话,猛地转头看向林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涎水顺着獠牙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泥点。
听闻寻林长老的名字,四周突然响起喧嚣的讨论声。
青云门屹立正道六门不倒,有很大一部分仰仗于几位不世出的太上长老。
这位寻林长老更是神秘,她膝下没有任何弟子,一身绝学从始至终都没个传人。
更重要的是,据说寻林长老寿命绵长不休,长达千年,这仰仗的,正是她的绝学。
就是这样的一位太上长老,居然收了弟子?
沈鱼儿下意识往林南身后躲了躲,却还是梗着脖子喊道:“沈青梅,你别欺人太甚!小林的剑练得很好!”
“很好?” 沈青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拍了下巴掌,“灵狼,让她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修行者!”
话音未落,灵狼猛地窜了出去,四爪蹬地的瞬间带起一阵腥风,利爪直扑林南的面门。
速度快得像道灰闪电,看得周围弟子都屏住了呼吸。
“小心!” 沈鱼儿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林南却不退反进,足尖在青石上轻轻一点,身如柳絮,险险避开灵狼的利爪。
皓腕一翻,铁剑在晨光里挽出剑花,剑光流转,剑锋恰好落在灵狼的鼻尖上 ,倒没用力,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剑意。
“呜——”
灵狼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夹着尾巴躲到沈青梅身后,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哪里还有刚才的凶相。
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了。
沈青梅的脸 “唰” 地白了,随即涨成猪肝色。
她死死盯着林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你又耍诈!”
沈青梅不明白,为什么接连两次都是这种情况:
她的灵兽仿佛天生就怕极了林南似的,只要跑近她身前,就畏葸不前,哪有灵兽的凶狠暴戾?
灰毛灵鼠就罢了,不过是个九品的畜生,灵鼠本身攻击性就不算强,全靠御者的真气操弄。
可这头灵狼可不一样,这是沈府特意挑选出来的异兽!
怎么看见那个白毛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害怕呢!
林南收剑回鞘,动作流畅得像水过无痕,“你的本事,就这点?”
“你找死!”沈青梅彻底被激怒了,指尖掐起驭兽诀,眼里闪过狠厉的光,“灵狼,打烂她的嘴!”
灵狼被主人的真气催得发狂,再次扑上来,这次爪子上竟裹了层淡淡的黄光,显然是动了杀心。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凝!”
沈鱼儿站在林南身前,单手掐印,身前突然凭空凝成一道水墙。
那水墙不算厚,却异常清亮,阳光透过水珠,在地上投出一道七彩的光带。
“砰!”
灵狼结结实实地撞在水墙上,水花四溅,却没能冲破那层薄薄的屏障。
它被反弹得后退两步,甩了甩头上的水珠,看着那道水墙,眼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
“你敢拦我?” 沈青梅又惊又怒,看向沈鱼儿的目光像要吃人,“一个连符纸都画不明白的废物,也敢用术法?”
沈鱼儿的脸气得通红,一手维持着水墙的印诀,娇斥一声,“比你这个只会躲在异兽后面的冒牌货厉害!”
林南看着她坚毅的背影,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上前一步,与沈鱼儿并肩而立,铁剑再次出鞘,剑尖斜指地面,碧眸里没什么温度:“沈青梅,再闹下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反射出银亮的光,铁剑虽普通,握在她手里,却生出种睥睨的气势,让周围的弟子都不敢出声。
“你……” 沈青梅气得浑身发抖,却在触及林南目光的瞬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够了!”
一道的声音从演武场入口传来。
乔师姐快步走来,扫了眼狼藉的场面,最后落在沈青梅身上,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谁让你们在演武场私斗的?这一个月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青梅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乔师姐冷冷打断:“罚你去戒律堂抄《青云门规》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说完,她又看向林南和沈鱼儿,语气缓和了些:“你们俩也别围着了,回去好生修炼。”
林南点点头,拉着沈鱼儿的手腕转身就走,没再看沈青梅一眼。
走出很远,沈鱼儿才敢小声笑出来,“小林,乔师姐这么明目张胆的偏袒我们,会不会不太好哦。”
林南低头看她被水浸湿的袖口,又看了看自己虎口那抹淡淡的红,忽然弯了弯唇角:“就偏袒了,那又如何?”
这还只是乔师姐出面呢,要是舒影这位太上长老出面,就是御兽峰的峰主来了,也得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