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学，不如说是复习。

她本就是半妖之身，可她当了不只一世的妖。

请妖法只是带她入了门，门内的世界却早已被她摸了个遍。

颇有几分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的韵味。

接下来她要精进的，就只是以妖力为引，修炼真气这一件事儿了。

修炼是一个很枯燥的事，她每天扛着一竹篮的餐食去思过崖，坐在衣冠冢前一边抄写《请妖法》的术诀，一边冥想运转功法。

沈鱼儿便待在洞府里，一张又一张画着符，画到一身真气都被抽干，便打坐冥想，又有了点儿真气后立马继续投身画符。

两个女孩子倒是殊途同归，说到底，都是在打基础。

毕竟修为再高，也要真气做地基嘛。

来到青云门的第一个月过得很快。

当林南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请妖法上精进的速度放缓时，舒影很是时候的递给她一把剑，说从现在起就可以教她青云心经了。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铁剑，剑身算不上多光亮，甚至能看到几处细微的凹痕。

林南接过时，指尖触到冰凉的剑柄，心情陷入一种玄妙的平静。

“青云心经讲究剑心通明，”舒影站在衣冠冢旁，晨光透过她的发隙落在石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你妖气太活，得用剑的刚收一收。”

林南手握铁剑，试着按她所说的起势。

手臂刚抬起，就被舒影用竹杖敲了敲肘弯：“太僵。”

“剑是手臂的延伸，不是绑在手上的铁块，” 舒影走到她身后，温热的气息扫过林南的耳廓，“想象你的气在指尖流动，现在让它顺着胳膊，爬到剑尖上去。”

林南的耳尖有点痒，刻意忽略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凝神感受体内的妖力。

墨青色的气流顺着经脉往上涌，快到手腕时却突然滞涩。

妖气本就桀骜，哪肯乖乖跟着剑走。

“别急，” 舒影的声音放轻了些，竹杖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吸气，沉肩……对，就像你每次引动妖力时那样，让气自己的想法往前走。”

这一次，青云心经的运转果然通顺了许多，虽依旧带着点别扭的灵动，却终究顺着剑身爬了上去。

剑尖微微一颤，竟带起一阵极轻的风，吹起了石案上散落的几片术诀纸。

“很好，” 舒影收回竹杖，退开半步，黑眸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近日就练这个起势，练到你抬手时，剑像长在你手上一样。”

林南点点头，开始一遍遍地重复起势的动作。

晨光从东边移到头顶，又慢慢往西斜，铁剑碰撞青石的轻响在思过崖上反复回荡，单调如佛钟。

中途沈鱼儿来过一次，提着食盒站在石阶下，见林南练得专注，没敢打扰，只把食盒放在石案旁，留了张字条：“饭在这儿，凉了记得热，我画符去啦～”

字迹旁边依然画了只举着符纸的小猫，尾巴翘得老高。

林南练到日头偏西时，才终于感觉到一丝顺畅。

抬手时，白发不再因僵硬而乱晃，剑身在夕阳下泛着暖光，起势、收势，动作虽简单，却终于有了点 “人剑合一” 的影子。

舒影不知何时坐在了冢前的石阶上，手里拿着本翻旧的剑谱，见她停下，便扬了扬下巴：“过来。”

林南走过去，刚要说话，就见舒影伸手，指尖在她虎口处轻轻按了按：“这儿太用力，久了会起茧子。”

她的指尖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触到林南的皮肤时，像羽毛扫过，“放松，剑要听话，先得让手舒服。”

林南猛地缩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虎口，那里果然有点发红。

“谢长老指点，我会请养身峰的师姐帮忙处理。”

舒影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翻了页剑谱：“明日辰时再来，教你‘流云式’的第一个转折。”

她说着，目光落在石案上沈鱼儿留下的食盒，“你那朋友，画符的天赋不错。”

“嗯，她很努力，”林南提起食盒，指尖碰到盒盖上的小猫字条，嘴角弯了弯。

下山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铁剑拖在地上，发出 “沙沙” 的轻响。

路过演武场时，看见沈鱼儿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张空白符纸傻笑。

符纸中央凝着颗水珠，晶莹剔透，半天没散开。

“成了？”林南走过去，拍拍她的脑袋。

沈鱼儿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立马举着符纸蹦起来：“你看你看！我没画符纸，直接让气凝成水了！”

水珠在她指尖转了个圈，像颗活过来的珍珠。

“厉害，”林南揉了揉她的头发，把食盒递过去，“饿了吧，我路过藏书阁，乔师姐送了我几片桂花糕。”

“是你讨的吧？” 沈鱼儿打开食盒，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还是小林最疼我。”

她说着，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林南嘴里，自己也叼了一块，含糊不清地说，“明天我跟你去思过崖吧，我在旁边画符，不打扰你练剑。”

林南嚼着桂花糕，甜味漫过舌尖，心里忽然软了一块。

“好啊。”

她点头，看着沈鱼儿嘴角沾着的糕屑，伸手替她擦掉，“不过得早点起，寻林长老教剑，从不等人。”

沈鱼儿用力点头，又塞了块桂花糕进她嘴里，含糊道：“保证不迟到！”

暮色渐浓，演武场的弟子渐渐散去，只剩下她们俩的笑声混着晚风，飘得很远。

林南握着那把普通的铁剑，剑身映着渐暗的天色，忽然觉得，这枯燥的修炼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而思过崖上，舒影还坐在石阶上，手里捏着林南练剑时掉落的一根白发。

发丝很软，带着点草木的清香，和记忆里老师的头发，一模一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白发放进袖袋，起身往石室走去。

石案上，摊开的剑谱旁放着本《青云心经》，扉页上有几行极淡的字迹，夜风穿过石室，吹得书页轻轻翻动，似是无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