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那缕微弱的、空洞的“暖……啵……”意念,也消散在旅社寂静的空气里。
“浅滩流沫者”离开了,或者说“散”了。
云书简站在前台,目光扫过登记簿上那个名字,又看向那个空荡的角落。
怀表在他胸口发出规律的“咔哒”声,仿佛在记录着一次微不足道的能量收支。
他拿起羽毛笔,在“浅滩流沫者”名字后面,写下一个已离店。
这小小的插曲,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旅社表面的宁静,也让一些被暂时搁置的思考重新浮上水面。
是时候和素璃好好梳理一下了。
他看向身旁的云素璃。
阳光勾勒着她纤细的侧影,银发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素璃,”
云书简开口,云素璃清冷的眸子带着询问看向他。
云书简拿起那本摊开的登记簿,手指在几个名字上划过
“朱青煊、墨言、海瑟薇……他们都走了。旅社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
云素璃安静地听着。
“旅社的核心,”
云书简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怀表,又环顾四周,
“是‘锚点’。它能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空间,隔绝外界的混乱,让像朱青煊那样受伤的、或者像刚才那个‘流沫者’那样脆弱的……存在,能在这里获得片刻喘息,或者……最后一点安宁。”
目前看来,怀表和旅社息息相关,两者间的联系目前不是很明朗,但肯定是核心地位。
“但维持这个‘锚点’,需要能量。”
他的手指点了点怀表,
“就像刚感觉到的,怀表……应该是在吸收那些极其弱小逸散的能量,作为运转的燃料。”
他尽量用平实的语言描述那冰冷的汲取过程。
“它们太弱了,消散是必然。怀表吸收的,或许只是它们最后、最精纯的那一点‘存在’。这听起来……或许有些残酷,但想来这是目前旅社运转的基础。”
云书简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
“我们的目标很清晰:第一,让旅社活下去,维持住这个‘锚点’;第二,让旅社升级。更深的‘锚点’,才能吸引、庇护更重要的客人,比如朱青煊,她才有可能回来完成她的目标,也才能帮我们找到解决她伤势的办法。”
“老实说,怎么加深锚的深度,怎么提高升级的质量我现在也莫不清楚,但既然是旅社,服务于经营总归是没错。”
“但是,”
云书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凝重,
“我们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阻碍。一个……我们目前甚至无法完全看清的阻碍。”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登记簿扉页——那里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卷,正是炼金协会稽查员最初送来的“债务确认函”。
“债务。”
云书简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
“我们欠炼金协会一笔钱,一个巨额到███万的数字。但更麻烦的是,这钱是怎么欠的?舅舅死前也没有透露过这方面的消息。”
他展开羊皮卷,指着上面被涂黑的部分和那蠕动着的克苏鲁之眼印记。
“你看这些涂黑的地方,还有这个印记……这债务本身,可能就牵扯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或者交易。它像一颗炸弹,悬在我们头顶。炼金协会的人……他们每个月会来‘收取费用’。”
他想起了稽查员冰冷的机械义眼,
“按月缴纳,虽然第一个月才刚开始,但要是付不出钱,后果……恐怕不只是失去旅社那么简单。”
云书简将羊皮卷推给云素璃看,让她感受那份冰冷的契约感和未知的恐怖。
“所以,素璃,”
云书简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带着一种托付的沉重,
“我们要做的事很多,也很难。”
他顿了一下,他和云素璃相处的时间也很短,短到连她的过去都还是一片空白。
但不知为何,看着她懵懂的叫了自己主人后,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近乎固执的信任和依赖……
他的灵魂深处似乎也一个声音在无比清晰地告诉他
这个女孩,永远不会背叛我。
这份认知并非源于逻辑分析,也不是基于她失忆后的脆弱依附,而是一种更深的、近乎本能的共鸣。
就像知道自己的影子不会离开一样。
“这很危险,前路充满未知。我无法保证安全。如果你……害怕,或者想离开……”
“不!”
云素璃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清冷的眸子里闪现出执拗的光芒。
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心口衣襟内侧绣着名字的位置,仿佛那是力量的源泉。
“我就在这里。我是主人的女仆。旅社...是我们的家。”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扎根般的笃定。
云书简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守护意志,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压力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暖流。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好。”
他收起羊皮卷,目光扫过空旷但不再死寂的大堂,虽然还是沉寂,却似乎多了几分活力。
“主人,”
云素璃清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迟疑。
“关于朱小姐……她的伤……”
她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似乎在努力回忆自己并不存在的过往知识,最终只能基于最近的观察。
“很重吗?那个……逆鳞的裂缝?”
云书简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起这个。
他点点头,走到前台,身体微微前倾靠在黄铜台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冰冷的金属表面。
“很重呢,按她的说法,能要了她的命。”
他脑海中闪过朱青煊伤势爆发时那双痛苦熔金竖瞳和空气中弥漫的硫磺血腥气。
“就像一个漏斗吧,每时每刻都在吞噬她。好像目前能压制的办法,就是找到‘时之匙’。那东西据说能锁定时间状态,阻止裂痕进一步恶化。但‘时之匙’本身在哪里……毫无头绪。”
云素璃安静地听着,长长的银色睫毛垂落,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似乎在消化这些关于另一个世界伤势的知识。
片刻后,她再次抬眼看向云书简,眼神里带着一种难得的思索和一种……近乎天真又敏锐的评判。
她抿了抿唇,像是在斟酌措辞,然后才认真地、带着点不确定地开口:
“朱小姐她……总是凶巴巴的,对您说话也不客气,还经常说要拆房子……”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具体的场景,从量身,到用抵债威胁,再到言语上的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