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不多说,有味方知恶。这很多没道理的事,遇上了不知如何,过去了不该如此啊。当然,更多的人是毫不在意。

儒者解释五经,大多不符合五经的真实情况。先前的儒者不见它的来龙去脉,凭空编造许多虚妄之说。后来的儒者迷信前辈老师的说法,遵循旧有的解释,把那些辞语背得滚瓜烂熟。如果追随某一学派有了点名气,就急于当老师教人,及早做官,迫切地争着往上爬,没有时间集中精力用心钻研,以考订核实五经的本来面目。

所以虚妄之说流传不绝,真实面目被埋没而不被发现,五经全都失去了它真实的面目。《尚书》、《春秋》中所记载的史事比较容易弄清,只要对有关五经题目方面的各种浅陋说法略加纠正,便可以弄清有关经书内容方面的微妙解说。

解说《尚书》的人,有人认为它有一百零二篇,后来遇到秦朝焚烧《诗》、《书》,遗存下来的只有二十九篇。说秦朝焚烧《诗》、《书》是对的,说《尚书》本来就有一百零两篇就错了。《尚书》本来有一百篇,是孔子用来传授学生的。遇上秦朝采纳李斯的建议,焚烧五经,济南郡的伏生抱着一百篇的《尚书》隐藏在山中。

汉文帝时,开始设立博士官传授《尚书》。伏生从山中出来以后,汉文帝派晁错去跟伏生学习《尚书》二十余篇。伏生年老死去,《尚书》因此残缺不全。晁错将《尚书》传授于倪宽。到汉宣帝时,河内郡的女子拆旧房子,得到失传的《易》、《礼》、《尚书》各一篇,把它们呈奏给朝廷。汉宣帝交给博士们传阅,这以后《易》、《礼》、《尚书》又各增加了一篇,而《尚书》二十九篇才确定下来了。

瑞鹤仙

客边情味恶。花漏远、春静风鸣凤铎。空梁燕泥落。映柔红微罥,海棠帘箔。愁钟恨角。怕催人、黄昏索寞。拥吟袍、凭暖阑干,醉怯冷香罗薄。

阿鹊。幽芳月淡,紫曲云昏,有人说著。名缰易缚。归鞭杳,误期约。记金泥卜昼,银屏娱夜,弹指匆匆恨错。为情多、搀尽芳春,带围瘦觉。

《瑞鹤仙》一词,以“客边情味恶”劈头一句,便把读者拽进一片幽冷潮湿的情绪沼泽。词人自署“客”,非止身在他乡,更是心在天涯;一个“恶”字,下得突兀却极见分量,像一把钝刀,先自割开胸膛,把积闷倾泼出来。

以下七句,句句写景,却无一不是恶情之注脚:铜壶滴漏声远,漏声似从花影深处传来,愈远愈显得客舍空廓;春日本应喧闹,此刻却“静”得只闻风动檐铎——“凤铎”是华美之器,而其声清泠,反衬得人心更寂。

梁上空巢,燕泥剥落,一“落”字看似轻,实则重:它不仅是时序推迁的征象,更是人心无所依托的具象。以下三句,由空梁转至帘箔之内:海棠花瓣被风揉碎,点点“柔红”黏在帘钩上,像啼血,又像旧信笺上的残脂;帘箔既垂,内外便成两个世界,外是残春,内是残人。

过片一句“愁钟恨角”,用两种声音把情绪再拧紧一层。钟角本无情,然而在客子耳中,一声钟是“愁”,一声角是“恨”,黄昏于是被催逼得更其迫促。词人“拥吟袍”,以袍自裹,好像抱住最后一点体温;“凭暖阑干”,阑干被日影晒暖,却暖不透指尖,更暖不到心头。“醉怯冷香罗薄”,写尽欲以酒敌寒、反被酒薄春醒的无奈:罗衣嫌薄,酒力嫌浅,而愁恨嫌深。

下片换头忽作“阿鹊”一声,似闻鹊噪,又似词人自呼小字,笔致由沉郁转出一丝飞动。然此一动,非但未破愁城,反将愁绪牵得更远:月下幽芳,暗香浮动,依稀有人隔花相呼;紫曲、云昏,皆指旧日游冶之地,而今只剩一片迷离。名缰利锁,本易羁绊游子;归鞭杳杳,则连“羁绊”都成奢望,因为归期已误、旧约已堕。

词人追忆往昔:金泥书帖,白昼嬉戏;银屏掩映,夜烛调笙——弹指之间,皆成错恨。结拍“为情多、搀尽芳春,带围瘦觉”,以“情多”二字收束全篇,却不说情为何物,只写“芳春”被它生生“搀尽”,如酒中搀水,花里搀尘;而人亦随之憔悴,“带围瘦觉”,一“觉”字下得极冷:不是旁人提醒,而是自家蓦地惊觉——原来衣带渐宽,连消瘦都已无法掩饰。

纵观全词,笔力不在铺陈事实,而在层层传递一种“感觉结构”。词人先以“恶”字奠定基调,随后以声(漏、铎、钟、角)、色(柔红、幽芳)、触(暖阑干、冷香罗)等多维感官叠合,造成一种既富丽又萧索的矛盾氛围。富丽者,乃回忆之底色——金泥、银屏、凤铎、海棠;萧索者,乃现实之景况——空巢、落泥、黄昏、瘦带。富丽与萧索之间,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情多”。这“情”既可是儿女之思,亦可是家国、身世、光阴之慨;词人不明言,只让读者随其嗅觉、听觉、触觉一路沉下去,直至与那“冷香罗薄”一起颤抖。

若再细绎其结构,可见上片以“静”衬“动”:外界春静,内心却风鸣铎响;下片以“动”衬“静”:鹊声、人语、云月交映,而结穴仍归“带围瘦觉”之静。动静互映,遂成一片大空虚。又,词中善用“转借”之法:本写“漏声远”,却以“花”字领起,使听觉带上了视觉的幽艳;本写“帘箔”,却以“海棠”染之,使物象带上了情感的温度。此类修辞,看似随手点染,实则是词人不让情绪有一刻平直,须使其在层层折射中愈发浓烈。

若以现代眼光重审,这首《瑞鹤仙》实是一场“感官的考古”。词人把记忆中最细碎的声色气味一一刨出,又置于当下最尖锐的时间节点(黄昏、春暮、误期),让过去与现在相互侵蚀,直至边界消融。

于是,读者读到的不止是一个游子的离愁,更是一种普遍的存在焦虑:人在时间洪流里,既抓不住“金泥卜昼”之欢,也挡不住“银屏娱夜”之逝;唯一能证明自身存在的,竟只剩衣带渐宽时那一下锥心的“觉”。这种“觉”,既是肉体的知觉,也是灵魂的醒觉——醒于繁花已尽,醒于归程无期,醒于“情多”本身即是自我耗损的源头。

因此,这首词的结尾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收”,而是一种“开裂”:带围瘦觉之后,没有更具体的动作或语言,只有一片余味不绝的空白。那空白里回荡着远漏、凤铎、钟角、鹊声……所有声音最终都归于无声,而无声处,正是词人留给读者的最后一声长叹。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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