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师姐轻轻一跃，自藏书阁上跳下来，羽毛般落地。
她拍拍衣袖的灰，提起手中裹着灰的古籍，“她老人家虽不收徒，但对合眼缘的后辈，向来肯多费些心思。你那本《请妖法》偏门得很，除了她呀，怕是没人能给你说透其中关窍。”
林南指尖捻着《请妖法》的封面，喉间不上不下地堵着。
“怎么，不敢去？” 乔师姐抬起手，一个盛满菜的竹篮自空中缓缓落下，置于她手掌。
转身时瞥见林南似乎在愣神，眉梢挑得老高，“莫不是怕那位太上长老脾气古怪？之前当着大师兄的面骂他的时候可没觉得你是这种怕事的性子。”
“不是，” 林南合上书卷，碧色的眸子里浮着层薄雾，藏着些说不清的情绪，“只是担心会唐突。”
“修行者求道，哪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 乔师姐笑着推了她一把，将竹篮提手挎进林南肘弯，“说起来，你这体质倒是跟寻林长老提过的一位故人有些像，都是……不太好界定的路子。去试试吧，或许真是缘分。”
林南没再答话，提着竹篮出了藏书阁。
晨露打湿了石阶，倒映着她的白发。
思过崖比想象中更冷清。
青石铺就的阶路蜿蜒向下，两旁的松柏落满晨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越往崖下走，空气里的檀香越浓，缠着佛钟的余韵和木鱼的轻响，丝丝缕缕钻进林南的骨头缝里，勉强称得上沁人心脾。
尽头的平地上，孤零零立着座无碑的土冢，冢前跪着道青灰色的身影。
是寻林。
她背对着林南，正用块素白的麻布细细擦拭冢前的石案。
林南的脚步顿在三步外。
“来了。”
寻林的声音打破沉默，她没有回头，依旧垂着眼擦石案，麻布擦过石面，发出沙沙的轻响，“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林南定了定神，提着裙摆走上前，石阶上的薄霜沾湿了鞋尖，凉意顺着脚底往上爬。
“弟子林南，特来向长老请教《请妖法》。”
寻林这才转过身。
她的目光先落在林南怀里的书卷上，随即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林南的发间。
“请妖法讲究‘以魂契妖’，” 寻林避开她的眼睛，指着石案上的空白卷宗，“你先写一遍口诀，我看看哪里错了。”
林南依言拿起笔，狼毫笔尖饱蘸浓墨，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
她低着头，笔尖划过纸面， 墨香混着檀香钻进鼻腔，笔尖划过宣纸发出沙沙声。
笔尖突然顿住。
寻林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呼吸落在她的耳后，带着檀香的冷味。
“这里，” 她的指尖点在 “气” 字的捺笔上，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妖力属阴，‘气’字该侧锋落笔，藏三分戾气，你写得太正了，像庙里抄经的小和尚。”
林南的耳尖发烫，倒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是因为那指尖的温度。
小时候舒影刚学写字，总爱把冰凉的指尖按在她的手背上，如今倒还是一样的冷。
“是弟子愚钝，” 她往后缩了缩，拉开半尺距离，鬓角的碎发扫过脸颊，恭敬又严肃。
寻林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转身看向那座衣冠冢：“你知道这是谁的冢吗？”
林南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装傻：“看这规制，想必是位对青云门有大功德的前辈。”
“是位故人，”寻林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冢上的枯草，“她是只虎妖。”
林南握着笔的手骤然收紧，墨汁顺着笔尖滴在卷宗上，晕成朵丑陋的墨花。
“虎妖？”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惊讶，“妖族不是都灭族千年了么。”
“是啊，” 寻林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种被岁月磨出来的孤高，“她最后一只妖。”
林南的呼吸漏了一拍。
“长老认识她？”
“不只是认识，”寻林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是认识了很久。”
她忽然走上前，几乎贴着林南的耳朵，轻声问：“你说，要是她没死，会不会变成别的样子？比如……”
她顿了顿，“变成只猫？”
“长老说笑了！”
少女的声音不再温柔如风，伴着寻林的话语也冷了下去。
“虎是山君，猫是家宠，差得远呢。”
寻林看着她郑重的样子，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也是。
“罢了，” 她站起身，素白的袖口接过装餐食的竹篮，“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来。把《请妖法》的第三章抄十遍，我要检查。”
“好。”
林南默默离开思过崖，裙摆上的墨渍随着脚步晃悠，她从袖口里取出一张白符，这是早上出门时沈鱼儿塞给她的。
她掏出来一看，是张歪歪扭扭的御寒符，符纸边缘还沾着点面粉。
上面用朱砂画了只长着尖耳的小白猫，猫尾巴翘得老高，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思过崖下冷，揣好！嗷呜！”
这小丫头……
林南忽然有些无语。
无语无语着，却噗嗤笑出声。
“讨打，”少女轻声呢喃，脚步变得轻快。
……
……
思过崖，寻林还站在衣冠冢前。
她捡起林南落下的那支狼毫笔，笔尖还沾着新鲜的墨，她对着空白的卷宗，鬼使神差地临摹起来。
“连写字的力道都不一样。”
她喃喃道，“她写‘影’字，最后一笔总爱用力顿一下，像老虎甩尾。你却……”
她看着林南写的那页口诀，笔锋轻柔得像猫爪踩过雪地，“你却这么软。怎么可能是你呢。”
“罢了，” 她把卷宗收拾好，随手一招，寒光于掌心乍现。
下一刻，一柄银白长剑出现在她手中，青色的气被刀锋切碎，倏然下坠几寸后化作青雾，又兀自向上扬起。
“等学会了请妖法，就教你练剑吧。”
至少……至少这双手握剑的样子，能让她觉得弥补了些什么。
哪怕前世的姻缘断了，至少还有这一世的因缘可以保护。
你说是吧老师。
————————
求你了宝宝，恰不到票我真的要饿死了，你就给我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