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丝磨磨蹭蹭，简单的脱粒工作，居然花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就守在卡瑞身边，口述信件的内容。

“……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看着折叠桌上作废的三张信纸，卡瑞呼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是一个小时的时间，莉丝那封想要写给胡尔达修道院的信，内容是一变再变，每一个字母都在犹豫中摇摆不定。

“不用改了，谢谢。”莉丝双手捧过封好的信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耽误了很多时间，我很抱歉……”

“回去后，你交给芬恩修士，他下个月会去一趟德格布伦，帮你寄出去。我去黑域了，你在这儿等多鲁大叔。”卡瑞整理着身上的装束，准备进黑域，毕竟已经耽搁了两个多小时。

“卡瑞小姐，我……我肚子疼……”莉丝慢慢蹲到了地上，脸色有些难看，死死捂着肚子，发出了虚弱的呻吟。

卡瑞的眉头微微皱了下，只能弯腰将对方抱在了怀里，朝一边的折叠床走去。

莉丝，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她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卡瑞一边扯过薄毯为莉丝盖上，一边偷偷打量对方的表情。

莉丝侧着身，眼睛无神地看着卡瑞，薄毯下的双手，一直颤抖不止。

“莉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卡瑞站起身，微微皱眉，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莉丝面无表情，伸出手，把薄毯拉上，慢慢蒙住了头：“卡瑞小姐，对不起……你不要进黑域，好不好……”

此时，帐篷外，传来了一声惨叫，和莉丝的道歉声混在了一起。

……

十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蒙面人，带着诡异的稀薄雾甲，从远方积雪皑皑的密林里突然现身，一轮弓箭急袭后，又抽出各种近战武器冲进了黑星佣兵团的营地。

一名马夫的眼窝直接被箭矢穿透，没入脑颅的箭头让他瞬间毙命，另一名站岗放哨的守卫，则身中数箭，躺在地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喊。

营地乱成了一团，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曾经为各地的领主承担过兵役，但面对凶残的蒙面匪徒，交锋的第一个回合就死伤惨重。

十名神秘匪徒的体表都缭绕着黑色雾气，很自然就会让人联想到提灯人。

可是，为什么会扎堆出现十个提灯人？这样荒诞的问题没人去细想是否合理，但面对强大的对手，营地里普通人的抵抗意志瞬间就坠入了最低点。

卡瑞蹿出了帐篷，但她并没有开启雾甲，在黑域之外使用雾甲，她会成为人形的腐化污染源。尤其是在这样拥挤的营地里，还存在着黑星佣兵团的十几个普通成员。

她没有感应到力量之渊的特殊波动，那说明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提灯人，甚至都不是腐化病痊愈者。但那缠绕身体的浅灰色稀薄雾气，又和提灯人的雾甲高度相似。

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卡瑞格挡住了一个敌人的武器，但后背却被另一个壮汉的手斧劈中——诡异的阴影在卡瑞的身体表面一闪而过，偷袭后背的壮汉上半身直接炸裂，无数的血肉碎骨漫天飞舞，喷溅到四周的帐篷和卡瑞的身上。

「愚之镜，愚者一阶能力：一定概率，让自身遭受的任何伤害，都扭曲反射到施暴者身上，自身的实力越强，概率越大。」

就在卡瑞脚下换位准备发起反击时，又一把长矛从侧面出现，捅向了她的腰部，于是惊讶的事情再次发生——阴影闪过，长矛手的双臂从肩膀位置直接炸断了。

受到不致命的伤害，愚之境针对施暴者的扭曲反射也不会呈现立即死亡的效果，但伤害迸发的画面依然惊悚可怖。

卡瑞那让旁人惊叹的力量之渊，以及充盈的黑域之力，让她的愚之境能力超出预期。对这些掌握假冒雾甲的蒙面匪徒，呈现出突破概念阈值的百分之百成功率。

扭曲的混沌力量法则，让卡瑞成为了战场中最棘手的豪猪——任何夹击或偷袭她的人，不是被瞬间重创，就是在血肉横飞中当场毙命。

当第五个匪徒的持剑双手被愚之境炸成血肉齑粉后，剩下的人终于看懂了规律，不再有人敢向卡瑞下手，但又无法阻止卡瑞的主动攻击。

于是，营地里出现了极为滑稽的一幕：剩下的蒙面匪徒都在躲避卡瑞的进攻，连还手都不敢进行，战斗成为了黑色短发少女单方面的追杀。

卡瑞的表现，大大提振了黑星佣兵团普通成员的士气，还有战斗力的人都发起了反攻，虽然在这之前已经伤亡了七八个人。但如果不是卡瑞在场，而且展现出可怕的战力，也许那十个假冒提灯人的神秘匪徒，早就屠光了营地里的所有人。

这是一场敌人越发束手束脚，而己方却可以为所欲为的战斗。很快，最后两名招架不住的蒙面匪徒逃走了。

卡瑞没有追击，而是抹掉脸颊的血迹，提着血淋淋的短剑，走进了某座帐篷。

……

……

莉丝跪在折叠床边，深埋着头，双手合在胸前，身体瑟瑟发抖，嘴里还在轻声念着独属于亚女群体的忏悔祷文。

「永眠的圣主苏拉，唯一宽容的神祗。

看吧，这躯壳里栖居着双重的罪：黑暗铸成的不洁之形，深渊滋生的罪孽之心。

曾用月光浸染手背，烙下悔过的印记，骄傲地渴望被世人看见我的虔诚。

却忘了您降下此形，只为磨砺我原初的心。

罪如刺绣的暗纹，是亚麻裙偷偷缝入的叛逆图腾。

未受鞭笞的身躯，竟敢幻想僭越您的慈悲，扭曲被诅咒的原形。

请折断我偷藏的石楠枝，它已不纯洁，在告解中散发诡香，歪曲您的圣意。

请烧毁我私酿的蜜酒，那是掺入黑暗的血液，不肯顺从您的指引。

仁慈的苏拉，请允许我如融化的银烛，在您的圣座下流淌成河。

仁慈的苏拉，请允许我幽绿色的眼瞳，再次凝视您伟大的圣影。」

灰发少女的声音，是那么平静，那么轻柔，却有种莫名的刺耳，就像背离芬恩修士笑容的荒唐告解，让人感觉虚伪不堪。

“莉丝，是你干的？！”

黑色短发少女抓住了莉丝的长发，将其拖倒在地，血色的短剑抵住了后者的咽喉，幽绿色的眼瞳里闪着冰冷的杀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还会袭击这里……”莉丝流泪满面，拼命摇头。

“你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你在故意拖延时间，不想让我去黑域……有人要偷袭里奇先生，偷袭妈妈？！”

卡瑞捂着五感迷失发作时眩晕的脑袋，声音发颤。在耳边无数诡异呢喃的纠缠下，她终于回想起这些天莉丝一直给人不正常感觉的种种言行了。

“卡瑞小姐，我不想伤害你、雷娜特夫人和里奇先生，请相信我！”

卡瑞浴血的身影又冲出了帐篷，莉丝跪在地上，声嘶力竭。

……

……

直到卡瑞跑到黑域巨石阵，才知道里奇等人遭遇了一场有惊无险的暗杀围攻。

雷娜特没有受伤，但里奇和埃纳尔的状态却很不理想——琳内娅哆嗦着手，从里奇宽厚结实的背部拔出黑色的箭矢，那流出的黑色血液，表明箭头带着剧毒。

里奇其实一开始就受了重伤，但他用自己的冷酷而强韧的意志坚持到了战斗结束。此时的他，有些昏昏欲睡，黑域之力失控所导致的大面积腐化现象，也在后背和腹部出现。

埃纳尔，则默默蹲在远处，嘴里咬着一根枯木，脱掉了上身的衣服，在剐取胸口的苦痛结晶。剧烈的疼痛和箭毒双重纠缠的身体在激烈颤抖，黑发青年额头的青筋就像要爆裂般，突兀狰狞。

当众人再次返回营地时，莉丝以跪坐的姿势，被捆在了旗杆上。此刻正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四周围绕着几个脸色铁青的黑星佣兵团普通成员。

“你是永夜会的人，是你引来的？”里奇在琳内娅的搀扶下，慢慢蹲到了莉丝的面前，用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莉丝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敢看里奇的脸。

“这是什么？”里奇摩挲着一块明显打磨过的古怪石头，递到了莉丝的面前，“琳内娅打扫战场时，在巨石阵的大石板下发现的，是你放的？”

莉丝抬起头，看了眼，咬了下嘴唇：“是雌性幽腐肉虫的腺液……我没有开启。”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发白，尤其是雷娜特，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到了地上。

琳内娅全身发冷，她很清楚永夜会的阴谋一旦得逞，当时在巨石阵的所有人，都会死去。即便里奇是五阶的杀戮骑士，又如何抵挡十几只、甚至数十只四阶以上进入疯狂状态的幽腐肉虫。

“为什么没有开启？你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暴露了，让他们知难而退……你就那么肯定我会赢？我是该感谢你手下留情，还是该讽刺你愚蠢的自信？””

里奇盯着莉丝的脸，除了那冷漠的表情，语气略微缓和了些，“稍微出一点意外，所有人都会死掉……你背叛了永夜会，难道不怕他们报复？”

“他叫尼尔斯，导师，四阶提灯人……”莉丝垂着头，语无伦次，眼泪如线一样滴下，“团长先生、琳内娅小姐、雷娜特夫人都是好人……”

“四阶？应该逃走了。”琳内娅皱了下眉头，和里奇对视着，“制造幽腐肉虫陷阱、同时偷袭营地和围攻我们，说明有人偷窥我们很久了。里奇，你觉得，这手法像不像十八年前的衔尾蛇……”

琳内娅的话，让雷娜特瞬间跳了起来，直接冲到了莉丝面前。一道响亮的耳光响起，雷娜特全身发抖，脸色苍白。

“为什么……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

雷娜特抓紧了莉丝的身体，发出了低沉的怒吼。这一声询问，像是为这次的遇袭寻找证词，又像是为久远的噩梦寻求答案。

很快，埃纳尔提着一个装着散乱事物的口袋，放到了里奇的面前，这是从莉丝的行囊和身上搜出的所有东西。

里奇从中摸出了一管奇怪的金色魔药，在火盆的光照下仔细打量，而莉丝，则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注意到了莉丝的变化，里奇将古怪魔药丢到了地上，抬起了一只脚。

“不要！里奇先生，求求你！不要……里奇先生！”

莉丝发出了尖叫，惶恐、无助、悲怆，无数让人不忍的负面情绪，几乎全部涌上了她的脸和眼睛里，以及那近乎绝望的哀求。

“不要，求求你……”莉丝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卡瑞走了过去，将地上的金色魔药拿在了手里。看着几近崩溃的莉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原谅莉丝，虽然对方成功避免了里奇等人团灭，但那矛盾而疯狂的行为，也差点带来了难以挽回的灾难——这一切，似乎就来自手中的神秘魔药。

“不对……多鲁他们应该早到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

另一边，已经从噩梦回忆中暂时清醒的雷娜特，又突然站了起来，看向了远方的山谷隘口。

一架雪橇出现在积雪的山坡上，那是来自冰莓村的某个民兵。

“村长，不好了……村里，腐化病！”民兵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雷娜特面前，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