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信奉潜伏于黑夜的万千神秘神祗，甚至黑域世界，都归属其一。
他们认为，光明的世界有明有暗，但黑夜的世界却是众生平等。所有的高贵、低贱、富有、贫穷，不会永远在阳光下晾晒，都要在黑夜里沉眠，最终送入漆黑的棺椁里腐烂。
他们认为，永眠的苏拉其实早就放弃了大陆，空出了祂的圣座，也褪下了祂逐渐朽坏的桂冠，黑夜是光明的另一场轮回，是孕育新的神祗的温床。
他们认为，光明是放纵的，所有人都会在阳光下为自己的贪婪、罪恶而奔忙不息，唯独没有为善良而努力。黑夜是约束的，所有人才会收敛起内心的欲望，在睡梦中接受神的审判，罪人会被播下惩戒的种子。
他们认为，当漫天的黑雾吞没世界之日，才是命运的轮转之时，所有的腐化和畸变，都会像结痂的伤疤一样脱落，迎来生命的重生。
……
……
巨石阵，又堆满了刚收割下的变异黑麦穗，雷娜特和埃纳尔还在远方卖力干活，而里奇则和琳内娅坐在大石板上休息。
霍贝沃尔德领产的云莓杜松子酒是昂贵的，也是北伊斯马克大盆地沦陷后，少数在北方保留延续了生产工艺的酒类。但在里奇的手里，一百克朗一瓶却像喝水一样，整整一瓶灌下肚，连个饱嗝都不打。
里奇并非是个酗酒的人，但这是他不得不进行的仪式。
烈酒，是服用成长魔药的前置条件，降低最终腐化在体内积累的概率。这点成本，比起六百克朗一瓶的四阶成长魔药，又不值一提了。
喷吐着酒气，里奇又摸出了一管魔药，琳内娅面带忧色，轻轻扶住了里奇微微摇晃的身体。
每个月一支四阶心渊系成长魔药，就为了加快自身积累，满足晋升六阶的条件。这种捷径对于大多数过了黄金成长期的提灯人而言，确实很常见，但发生在今年才二十九岁的里奇身上，就显得有些过急了。
其实以里奇现在的等阶，四阶成长魔药的效果，已经不够看了。但五阶成长魔药更贵，能不能用得起不说，能否买到都是一件考验运气的事。
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辅助魔药，里奇每年为此付出的金钱，超过了一万克朗，抵得上一名帝国勋爵的爵金。黑星佣兵团拥有三名提灯人，团队规模却一直停留在小型佣兵团的层次，最大的原因也在于此。
但琳内娅很清楚里奇的人生规划，他要争取三十岁到达六阶，然后用最后五年的黄金成长期，去冲击每个提灯人都心动不已、可望不可及的七阶王者。
提灯人的特殊能力分别在一阶、三阶、五阶、七阶获得，所以《阿托斯之书》根据晋升的难度和风险，也把提灯人分为了初级，中级、高级，以及最后的王者四个档次。
没人知道八九阶的晋升方法，所以七阶王者就成为了目前提灯人的实力极限。
目前全帝国明面上的提灯人七阶王者也就只有五个人，所以成为六阶的高级提灯人，已经是绝大多数提灯人毕生的天花板，而且数量也很少，估计全帝国也就七八十人。
里奇现在是五阶的杀戮骑士，也属于高级提灯人。但五阶到六阶的晋升难度，却比之前的所有晋升加起来还大。为了抓住黄金成长期，他也不得不依赖昂贵的成长魔药。
但以黑域素材制成的成长魔药，本身就会积累最终腐化的风险，即便教会和三眼学会数百年来孜孜不倦地研究如何降低最终腐化的方法，由成长魔药的副作用导致最终腐化的人依然是最多的。
药水入口，里奇的脸开始泛红，呼吸也很深。酒气和药水的怪味混合在一起，让琳内娅有些吃不消，但她依然一动不动，陪伴在里奇的身边。
几分钟后，里奇揉起了太阳穴，对着琳内娅轻轻说道：“你对雷娜特说了？”
“嗯，她的态度有些松动，我也理解她的想法。”
琳内娅微微低头，不敢看远方正在忙碌的那个幼小的身影，“里奇，卡瑞是我们猎捕痴愚之母的关键，我会努力帮助你现实理想的。遇见你，是苏拉的指引……但我不想损害雷娜特和卡瑞的利益。”
“我成立黑星的目的，你是知道的……”
里奇搂住了琳内娅的腰，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对方的秀发，“没有埃纳尔那样意志的人，是不适合加入的……琳内娅，记住提灯人的一句名言：凡妄图超越本分的承诺，必被自己的血噎死。我们能给一个愚者什么回报，你想过吗？”
琳内娅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沉默了十几秒，咬着牙说道：“秘密调查过去的衔尾蛇……为雷娜特解决她和卡瑞十几年前的遗憾，这个应该是最好的回报，足以抵消我违背灵魂之约的过错。”
里奇一愣，看看雷娜特的方向，又把屁股慢慢朝一边挪开，露出了大石板上那个衔尾蛇刻印，陷入了沉思。
十八年前，风头正盛的衔尾蛇自由佣兵团，在深入黑域后集体失踪，明眼人都知道那些人的下场是什么。这样的事情，如果放在更久远些的年代，可能最多让好友们唏嘘一番，或是让仇人们兴高采烈几个月。
但最近二十年不断积累的提灯人遇袭和死亡事件，已经清晰无误地表明背后有人在刻意杀害提灯人。嫌疑最大的，必然就是永夜会，这些人总会在每个黑潮周期来临前，想法设法的制造麻烦。
衔尾蛇在十八年前的突然覆灭，绝不能简单看成是一次自不量力的黑域冒险。五个提灯人，其中三个还是经验丰富、实力强悍的六阶，就算是遇见七阶的黑域恶魔王者，不说战胜，逃出一两个总是可以的。
所以，帮助雷娜特寻求衔尾蛇覆灭的真相，其实和里奇的人生目标并不偏离太远——找出永夜会制造霍贝梅茨镇腐化病传播的指使者，是里奇唯一的执念。
“时间太久远了，那时候我也才十一岁，现在要再收集衔尾蛇佣兵团的情报，而且还不能暴露，比较难，也许只能找其他人帮忙……”
里奇摸着长出胡茬的下巴，正要发表自己的看法之时，突然抬起头，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杀戮骑士动了，瞬间扑到了琳内娅身上，与此同时，破空而来的箭矢也命中了他的后背，两只黝黑的箭矢直接从里奇的右后肩和背心钻入。
浓厚的雾甲几乎在箭矢命中里奇的一秒钟后，就从他的身体表面喷涌而出，缭绕包裹了杀戮骑士的全身。高级提灯人的雾甲浓度，快要让人看不清里奇的真实面容了。
埃纳尔也中箭了，但他的运气更好些，只有左臂受伤，而且感受不到疼痛的天赋，让他的战力短时间内也不会受影响。
为了保护雷娜特，埃纳尔第一时间抓起对方的身体，朝着巨石阵的方向大力扔了过去——多年的配合，他相信里奇和琳内娅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
九个黑衣杀手，潜伏在及腰的草丛里，在接近巨石阵百米左右，才发起了袭击。虽然里奇等人的反应也很快，但两人受伤的第一轮战果，让他们感觉胜券在握，狂妄地发起了近战。
琳内娅弹跳到了半空，直接抱住了坠落的雷娜特，而此时，拉着雾甲散逸的长长尾烟，里奇手中的长剑已经砍中了第一个黑衣杀手。
因为愤怒，里奇此刻爆发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直接将一身稀薄雾甲的黑衣杀手斜着劈成了两半！
「暴虐气息，杀戮骑士一阶能力：每击杀一个黑域生命，都会临时提升自身雾甲强度和身体爆发力。」
力量之渊湮灭的死亡共鸣并没有出现，暴虐气息的威力也没有提升，让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里奇微微一愣——这种连一阶提灯人都不如的稀薄雾甲，为什么会出现在普通人的身上？
埃纳尔和一名三阶的黑衣提灯人对上了，对手雾甲散发出的浓郁腐臭味，隔着老远就让人知道了底细——这是一名腐生使徒，雾甲发动后散逸的腐臭，会近距离侵蚀对手的雾甲防御。
黑衣腐生使徒的脸上带着面罩，但那眼眶部位轻微糜烂的特征，让埃纳尔看着也有些犯怵。两人都是近战型职业，但腐生使徒对苦痛商人的压制比较明显。
“嘿嘿！”
黑衣腐生使徒紧紧贴着埃纳尔缠斗，似乎并不急于用武器去给苦痛商人制造更多的伤害，反而裸露在外的皮肤，增生出一颗颗红黑相间的恶心肉瘤。
每颗肉瘤都接近鸡蛋大小，以至于把腐生使徒的两只眼睛都挤得快看不见了。
「恶瘤装甲，腐生使徒一阶能力：诱发皮肤增生一层硬质肉瘤，形成全身护甲，击破后会喷溅出腐蚀毒液。」
黑衣腐生使徒应该早就知道了埃纳尔的职业，所以他的战术很明确：不给对手受伤提高战力的机会，而是用自己的雾甲腐蚀天赋，逐渐消融对手的黑域之力。
如果对手击破了自己雾甲和恶瘤装甲叠加的防御，那溅出的腐蚀毒液，也正好成为一种反击手段。
远处，里奇的身上再次膨胀出更多的雾气，十几把从雾甲中凝结的雾之刃呈环形盘旋飞出，直接命中了三个围攻的黑衣杀手，将他们的身体切得血肉模糊，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杀戮之刃，杀戮骑士三阶能力：从雾甲上凝结出多把具象雾之刃，杀伤更远距离的敌人。」
里奇大概看出了这伙黑衣人的底细，其中有三个提灯人：等阶最高的是和埃纳尔交战的三阶腐生使徒，剩下两个都是二阶，一个织梦师，一个和自己一样、但实力低下的杀戮骑士。
织梦师是最不适合战斗的职业，除了那身雾甲，在战场上就是个鱼腩，基本可以忽略。二阶的黑衣杀戮骑士，可以被三阶的琳内娅牵制。
里奇的战术思路，就是先解决那六个带着薄弱雾甲的奇怪普通人，然后再解决黑衣杀戮骑士和织梦师。最后和埃纳尔一起，围杀敌人里最强的那个腐生使徒。
雷娜特缩在巨石阵的大石板后，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向战场，反而死死盯着大石板上的衔尾蛇印刻，脸色苍白。
她又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噩梦，虽然敌人不同，但处心积虑的偷袭本质却未变。
……
数百米外，一个身材矮小的提灯人蹲在高高的草丛里，腰间的黑域提灯是熄灭状态，一双阴冷的眼睛，透过草叶的缝隙，死死盯着远方的战场，脸色极为难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预想中的幽腐肉虫陷阱并没有发动，说明莉丝要么暴露，要么背叛了永夜会。
一想到任务失败自己可能遭受的惩罚，尼尔斯不得不硬着头皮让部下发起了突袭，而不是让对手在幽腐肉虫的围攻后捡漏。
尼尔斯很胆小，作为比杀戮骑士稀少得多的四阶影缚者，实力并不会比五阶的里奇差多少，甚至能力上还点优势。但是，尼尔斯实在没有胆量和里奇这样名气在外的杀神对战，只能寄希望于部下的偷袭能够创造先机优势。
如果里奇能够在第一波偷袭中被重创，尼尔斯觉得自己才有出手获胜的把握。
只是目前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里奇的实战能力和身体素质，明明都被两只箭矢击中了身体，还依然大开杀戒，而且战术应对极为老辣，让他根本没有现身加入战场的勇气。
远方的战场上，六名永夜会的“黑战士”已经死光了，失去了对里奇的牵制能力。很快，两个不入流的二阶织梦师和杀戮骑士，也被里奇劈成了两半。暴虐气息加持下，里奇的战力肉眼可见的大幅提升，剩下的战斗，都成了垃圾时间。
尼尔斯深呼一口气，压低身体慢慢往后缩，一步步撤离，至于那个三阶腐生使徒的下场如何，他已经不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