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兰奇家那丫头,为了从我们口袋里掏钱,连冻死鬼的鬼故事都编出来了?”坎伯兰伯爵在牌桌上甩出一张王牌,壁炉的火光将他保养得宜的脸映得红光满面,“‘雪中人’?哈!运河区的穷鬼冻死了,怨气重些,编些故事吓唬自己罢了。”
“就是,”诺森伯兰爵士抿了一口陈年波特酒,“我那矿区每年冬天都要冻死几个,也没见什么怪物,八成是那些暴动分子搞的新把戏,想讹诈我们。”
财政大臣斯特兰奇,奥古斯塔的父亲,虽然签了应急条例,但更多是出于对家族颜面的维护和对女儿那股疯劲的无奈。
他私下对管家抱怨,“奥古斯塔太像她母亲了,总爱管那些不该管的闲事,冻死几个贫民算什么?给报社塞点钱,别让他们乱写就行了。”
辛克莱主教则虔诚地在胸前画着十字,“主会宽恕那些在严寒中逝去的灵魂,至于那种恶魔?只要心怀信仰,壁炉的火焰足以驱散任何邪祟。”他吩咐管家把奥古斯塔送来的信扔进了后院的雪堆里。
这种傲慢的忽视,持续了不到四十八小时,毕竟要知道,整个城市最暖和的地方才是对雪中人吸引力最大的地方。
第一起无法掩盖的“上城区事件”,发生在坎伯兰伯爵府邸。
清晨,管家惊恐地发现,负责清扫庄园主路积雪的两名身强力壮的男仆,变成了两座晶莹剔透的冰雕。
他们保持着挥动铁铲的姿势,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身上覆盖着放射状的、如同精美蕾丝般的冰晶网络。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脚下的积雪并非被铲开,而是被某种力量“冻结”成了坚硬的、微微下陷的冰面,冰面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巨大、非人的、边缘带着冰刺的足印——那足印一直延伸到伯爵府邸那扇厚重的、镶着黄铜家徽的橡木大门前。
大门上,家徽下方,一个清晰的、由冰霜构成的巨大手印赫然在目,手印周围的金属门钉和铜饰,覆盖着一层诡异的白霜,摸上去却滚烫得吓人——那是热量被瞬间抽走后留下的假象。
坎伯兰伯爵看到这一幕时,当场瘫软在地,昂贵的丝绒睡袍沾满了融化的雪水。他认出了那个足印——和奥古斯塔在市政厅展示的照片一模一样。
几乎在同一时间,诺森伯兰爵士位于市中心的豪华公寓出了事,他引以为傲的、从意大利进口的雪花石壁炉,在凌晨时分突然发出刺耳的爆裂声。当值夜的女仆战战兢兢地查看时,发现壁炉内部并非燃烧的火焰,而是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硫磺和煤灰味的黑冰。
壁炉前昂贵的地毯上,散落着几块冻僵的、属于守夜男仆的肢体碎片,公寓的中央供暖系统彻底瘫痪,温度骤降。
爵士本人裹着三条貂皮毯子,在书房里瑟瑟发抖,呼出的白气瞬间在胡子上结霜,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雪中人”的寒意——那是一种连骨髓都要冻结的、充满恶意的冰冷。
最具有象征意义和恐怖效果的袭击,发生在斯特兰奇家族位于上城区边缘的一座古老别院。这座别院以收藏家族历代纹章和先祖画像闻名。
清晨,当仆人们打开厚重的橡木大门时,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和绝对零度的寒风扑面而来。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上流社会蔓延。恐慌取代了傲慢,那些曾经嘲笑奥古斯塔危言耸听的绅士们,此刻脸色苍白地挤在警督办公室门外,他们的貂绒大衣裹得再紧,也挡不住从心底泛起的寒意。
奥古斯塔的办公室此刻成了风暴中心。她站在窗前,背对着那些惊魂未定的面孔,看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她的副官斯图尔特正在大声宣读一份新的、触目惊心的名单。
“…今晨确认,坎伯兰伯爵府邸两名男仆冻毙,死状符合‘雪中人’特征;诺森伯兰爵士公寓守夜男仆冻毙,肢体碎裂;此外,辛克莱主教位于城郊的私人疗养别墅,其地下酒窖的恒温系统完全冻结,价值连城的百年陈酿全部损毁,酒窖入口发现巨大冰晶足印…”
每念出一个名字或地点,办公室里就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奥古斯塔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得意,只有深重的疲惫和冰冷的锐利。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曾经不可一世、此刻却如同惊弓之鸟的面孔。
“都市传说?”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房间里的死寂,“先生们,现在,你们还觉得这是不可靠的传说吗?”
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厚厚一叠文件——那是早已准备好的、详细到每一个便士的供暖站建设和物资采购计划。
“运河区的血还没冷透,它就已经循着‘温暖’的味道,来到了我们的家门口。”奥古斯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它尝到了更‘美味’的热源,你们猜,这个家伙接下来会去哪里?是去下城区那些快要熄灭的、微弱的火堆旁?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享用壁炉里跳动的火焰,身体里流淌的……滚烫的血液?”
她将文件重重拍在桌上。
“签字,拨款,立刻行动,”奥古斯塔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决绝,“不然,没有任何办法能对付这个莫名其妙的怪物,根据警局的顾问给出的答案,这家伙本质上还是怨灵,必须安抚还活着的人。”
“我们怎么相信你呢?”一位举止得体的绅士询问着奥古斯塔。
“那就请你们赶紧离开吧,被冻成冰雕后,你们也依然可以拒绝,只是那个时候你们还得开得了口吗?”奥古斯塔只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便走到了窗户前,不再言语。
这一次,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只有钢笔在羊皮纸上划过的、带着颤抖的沙沙声,这群贵族资本家,神职人员,钱与命哪个更重要?他们还是清楚的,死马当活马医吧,至少在那个怪物消失之前,怕是都不敢开暖气了。
窗外,洛克斯伯里的雪下得更大了,仿佛要将这座刚刚被恐惧惊醒的城市彻底埋葬。而“雪中人”的传说,已不再是贫民的梦魇,它成为了悬挂在每一个洛克斯伯里人头上的、真实的冰霜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