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典籍库的冰冷星尘仿佛还黏附在维多利亚的裙摆和指尖,那深入骨髓的怨念寒意已经完全驱散。

她没有片刻停留,意念微动,身影已如墨滴入水般自典籍库的绝对死寂中“析出”,重新凝聚在自家温暖却空荡的门厅。

尤兰达无声地出现,手里捧着温热的毛巾和一杯冒着袅袅白气的红茶,目光中带着无声的担忧。

维多利亚亲亲接过,坐在沙发上端着精致的杯子,拖着底下的盘子,一口一口小嘴抿着,“尤兰达泡的温度很合适嘛,不算太差。”

“这是我该做的,维多利亚大人。”尤兰达在面对维多利亚时,就如一位恭敬的仆从,安静的站在沙发的一旁,她也理解维多利亚想要夸自己却又说不出口的意思,脸上莫名多了一丝看不清的笑意。

在品完手中的红茶之后,我还要去警局一躺,尤兰达最近记得把家里的火关小点。

“是,维多利亚大人。”尤兰达听到维多利亚的命令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目视着维多利亚再次离开家门。

奥古斯塔她正站在那幅钉满冰锥图钉的地图前,背对着维多利亚,穿着蓝色军大衣的身影在炭火映照下如同凝固的剪影。

桌上,那份关于“暴动清理”的简报和那几张“雪中人”的诡异照片并排放置,形成地狱般的讽刺画卷。

“你的‘魔法’总是这么……高效,金盏花教授,”奥古斯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并未转身,“或者说,迫不及待?”

维多利亚无视了话语中的细微讥讽,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张照片,最后定格在奥古斯塔警服上那几点污泥痕迹——那是她亲临地狱边缘的证明,“高效?不,警督。”维多利亚的声音清冷如冰泉,直接切入核心,“是‘它’的效率在飙升,运河区的血还未冷透,‘雪中人’的足迹却已滚烫——烙在你的报告上,也烙在这座城市濒死的脉搏上。”

奥古斯塔终于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那副冷硬面具依旧,但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冰层下翻涌着与维多利亚指尖残留寒意同源的沉重。

她看到了维多利亚眼中尚未平息的冰蓝色风暴,以及那丝几乎被理性完全压制的、源自伊卡灵魂深处的厌恶与急切。

“那么就请金盏花教授为我这位迷途的警官讲解一下,‘它’是什么?”奥古斯塔走向办公桌,指尖划过照片上那放射状的冰晶网络和巨大非人的足印,“除了这些……鬼魅般的痕迹?”

“‘它’是这个时代亲手捏造的‘寒冬’。”维多利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万象典籍库揭示的残酷真相,“运河区那些被霰弹枪轰碎的灵魂,那些在巷子里无声冻毙的‘路倒’,他们的绝望、怨毒、冰冷,混合着河底沉积的铅汞毒物、工厂排出的致命矿渣、未燃尽的煤烟灰烬……这一切,在镇压的靴底和绝对的严寒中被粗暴糅合,古老的亡灵传说——‘白色漫步者’、‘雪之疾病’——不过是引信,点燃了这座工业地狱积攒的冻僵残渣。”

她向前一步,无形的寒意让壁炉的火光都为之一暗,“‘雪中人’不是飘荡的幽灵,警督。它是一个活着的、成长的、以‘窃热’为生的怨念聚合体,它触碰金属,核心那块由铅砂、怨灵、诅咒污染物凝结的暗紫色结晶,瞬间就能抽干热能,让蒸汽阀门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冻裂崩解,靠近它的活物?他们的生命之火会被瞬间‘偷走’,化为它壮大的养分,原地留下一座覆盖着绝望霜晶的冰雕!今天运河区的死亡,是它诞生的血祭;每一个在严寒中因饥饿、贫困、绝望而倒下的人,都是它潜在的食粮!放任下去?”

维多利亚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住奥古斯塔,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击,“它吸收的不仅是温度,警督。它吸收的是这座城市的‘生命力’本身——那些在底层挣扎、在寒风中瑟缩的‘冗余人口’的生命力,以及……他们所代表的、被你们视为燃料的‘绝望’。它越‘进食’,就越强大,冻结的范围就越广,速度就越快,下一次,可能就不只是一个街角,而是整个下城区!再下一次,它冻结的也许就是连接工厂区的蒸汽主管道,或者……警局锅炉房的阀门。届时,洛克斯伯里将不再是被雪覆盖,而是被一座由它制造的、活着的冰墓彻底封存。”

办公室内死寂。只有壁炉木炭偶尔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愈发密集的落雪簌簌声。奥古斯塔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捏着那张冰晶脚印的照片,指节泛白。

维多利亚描绘的图景,比任何异常档案都更令人心悸,因为它赤裸裸地揭示了这个怪物的诞生与这座城市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之间的血腥脐带。

奥古斯塔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仿佛能凝结成冰。她眼中的挣扎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取代。

她猛地拉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枚雕刻着斯特兰奇家族荆棘玫瑰徽记的秘银印章。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冷静,但深处那份铅块般的沉重感挥之不去,“仅凭‘异常’、‘都市传说’的说辞,无法撬动那些坐在壁炉边喝着白兰地的老狐狸们一丝一毫的怜悯。他们需要‘切实的威胁’。”

她拿起笔,快速在一张印有警局徽记的专用信笺上书写,字迹刚劲有力,写完,她利落地盖上秘银印章。

“‘切实的威胁’……”奥古斯塔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只有冻裂他们的钱袋子,或者威胁到他们壁炉里的火,才能让他们动一动尊贵的屁股。至于‘雪中人’?鬼怪?呵。”

她声音不容置疑,向着屋外静候的人们喊道,“斯图尔特,立刻将这封信和附件,以最高加密等级,亲手送到名单上每一位大人物的府邸,告诉他们,这是维持‘秩序’和‘生产’的最低成本预案,拖延的后果……让他们自己掂量瘫痪的代价意味着什么。”

奥古斯塔看向维多利亚,深紫色的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丝近乎自嘲的锐利,“看到了吗,维多利亚?这就是我的战场。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打一场注定要被嘲笑为‘杞人忧天’的仗。我的警徽擦不亮那些冻僵的眼皮,但或许……能暂时堵住几个漏风的钱袋,延缓一下你口中那个‘寒冬’啃噬的速度。”

她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窗外,洛克斯伯里的天空阴沉如铁,大雪纷飞,密集的雪花已经将运河区方向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

“他们把‘雪中人’当作壁炉边笑谈的时候,”奥古斯塔的声音低沉,几乎淹没在风雪声中,“告诉我,维多利亚,除了延缓,我们还能做什么?你那无所不包的,除了揭示这血淋淋的真相,能否提供一把……能真正刺穿这由冻僵残渣和淋漓鲜血构成的‘寒冬’心脏的匕首?”

维多利亚站在办公室中央,雪白的长裙与窗外漫天的飞雪仿佛融为一体。她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窗外那片被雪幕吞噬的城市,指尖血钻在炉火映照下,闪烁着一点微弱却固执的、仿佛能灼穿寒冰的红光。

“延缓……是争取时间。”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近乎凝实的杀伐之气,“至于匕首?警督,对付一个由冰冷怨念和工业诅咒捏合而成的怪物……需要的或许不是钢铁。而是足以焚尽铅云、煮沸运河的……真正的‘野火’,一个人无法左右时代的进程,这是人类跨国历史所要遭受的正当的报应,残忍不公平但是无法消除,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量的在这场浪潮下不被摧毁。”

她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飘雪般,自奥古斯塔的办公室中悄然离去,只留下地板上几点迅速蒸融的水渍,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比窗外风雪更加刺骨的寒意与决心。

奥古斯塔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维多利亚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封即将送出的、充满了冰冷算计的求援信。

她拿起那瓶喝了一半的陈年威士忌,这次,她倒进了自己的喉咙。

辛辣的液体滚烫而下,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那沉重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预感。窗框上,细小的冰棱正在悄然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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