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庄园解剖之夜:镀金棺椁里的恶臭,福克斯·奥斯汀勋爵位于郊外的庄园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名贵香水和从运河边新采的巨大百合花混合的气息。

地窖被改造成的“古埃及珍宝陈列室”成了今晚的中心。墙上挂着巨大、新绘的“壁画”颜料都还未干透,内容是奥斯汀勋爵被画成法老接受朝拜,细节经不起推敲却足够唬人。

真正的“收藏品”——几件劫掠来的、品相粗糙的小件陶器和石碑——被精心陈列在玻璃柜中打光,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房间中央那张覆盖着猩红色天鹅绒长桌的巨大“石棺”上。

这口“石棺”正是拉之荣耀工坊的“杰作”,粗糙的原木打造,表层涂了厚厚的灰色石膏,再用棕黑色颜料模仿石头纹理,几个拙劣象形符号和一张潦草的“法老画像”勉强有点埃及风格的人脸被随意涂抹在上面。

它被抬进房间时,那股浓烈的、混杂着劣质香料、蜂蜜、油脂和某种若有似无的腐败甜味已经让靠得最近的贵妇用手帕紧紧捂住口鼻。

“女士们,先生们!”奥斯汀勋爵站在棺椁旁,身穿一套特意定制、镶着仿古埃及金饰的丝绒礼服。

他红光满面,声音因兴奋和酒精而高亢。“今夜,我们即将揭开历史尘封的秘密,触摸法老时代不朽的印记,这具神圣的遗骸,经由我的不懈努力和拉之神的指引,跨越数千年的时空,降临于此!”

一位头发稀疏、眼神闪烁的“学者”走上前,清清嗓子,用夸张的戏剧腔开始胡诌棺椁上那些符号的“含义”,“这位是伟大的战士…统治着丰饶的绿洲…灵魂已乘上太阳船…”。

宾客们交头接耳,带着敬畏和难以抑制的兴奋。

仪式开始了,两名穿着阿拉伯风格服饰,极其廉价且不伦不类的“仆人”用仿古铜撬棒,在勋爵故作庄重的指挥下,费力地撬开沉重的木棺盖,固定得并不牢固,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股更加浓烈刺鼻、如同沼泽底淤积了千年的污秽臭气瞬间爆炸般涌出,混合着蜂蜜的甜腻、油脂的腥臊,还有那几乎能凝固空气的、源自内脏腐败和化学伪装的死亡本身的气息。

“哦,天哪。”一位戴着钻石项链的贵妇猛地倒退一步,差点撞倒身后的酒杯。几个男人脸色发白,强忍着恶心。用手帕捂嘴的人更多了。

勋爵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他随即深吸一口气,随即被熏得皱紧了眉头,戴上那双崭新的紫色丝绒手套,绣着模仿尼罗河河神的图案。

他拿起仆人呈上的、柄部雕刻成蛇首形状的黄铜剪刀,毫无实用性,纯摆设和一把同样装饰华贵的铜手术刀。

“现在,让我们……瞻仰神圣的遗容!”他颤抖着,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用剪刀小心地剪开最外层的、看起来还算“古旧”的亚麻布条,那是唯一处理得稍微“像样”的部分。

但随着第二层、第三层布被剪开、剥离,真相开始显露狰狞。

下面露出的根本不是干枯的皮肉或骨骼,而是黏附着深黑色、如同沥青般的粘稠物,布条内衬浸满了油亮的、棕黄色半凝固的油脂和蜂蜜混合物,有些地方还混杂着未清理干净的泥土沙砾,以及可疑的、如同霉菌般的暗绿色斑块。

每一次布条的撕裂和剥离,都释放出更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那已不仅仅是“古”的味道,而是工业化亵渎和新鲜腐烂共同酿造的地狱气息。

勋爵激动地试图用铜刀“优雅”地挑开缠裹小腿的绷带。随着布条滑落,一根颜色发青、肌肉线条清晰可见、甚至还保留着生前粗壮轮廓的小腿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明亮的煤气灯光下。

那皮肤绝非千年前的干燥风化物,它甚至带着些许尸体的僵硬弹性和湿润感。

在光线下,粘液在皮肤表面闪烁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微光。

一根清晰可见、因挣扎而扭曲的脚趾,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泥。

“啊——!”不知哪位女士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紧接着是更多压抑的吸气声和作呕的闷哼。兴奋变成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恶心。

几个男人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勋爵的笑容彻底冻结在了脸上,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头。他的紫色丝绒手套,此时被粘稠的黑色粘液和棕黄色油脂混合物粘在了手上,污渍如同贪婪的虫子般向上蔓延。

“这……这不可能……这是……防腐处理的神奇效果……”他强作镇定试图解释,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他用粘满污垢的手套去试图触碰那根小腿以证明其“古老质地”。

“呕——!”一声清晰的呕吐声在他身边响起。一位离得最近的男宾客再也忍不住,当场呕了出来,溅在了猩红的地毯上。

灾难性的连锁反应开始了。

人群像炸了锅一样向后猛退。酒杯打翻在地毯上,深红的酒液混合着呕吐物和从尸体上滴落的污秽,在地面晕染开一片混乱恶臭的花纹。惊恐的议论声变成了指责和咒骂。

“骗子。”

“污秽,亵渎。”

“这是谋杀。”

“警察,叫警察。”

奥斯汀勋爵彻底懵了,站在原地,粘满肮脏、腥臭油渍和人类呕吐物的紫色手套还在颤抖,粘液从他的指尖缓缓滴落,如同他的声望和理智一起崩塌融化。

而那具被撕开了包装的“产品”静静地躺在“石棺”里,暴露的青黑色小腿在辉煌的灯光下像一个巨大而恶毒的嘲讽。

没人注意到,覆盖在尸体头部位置、被浸透污染得几乎成为黑色的裹尸布下,一双只有两个不断流淌出细小黑色沙砾、如同无底深渊窟窿的眼眶似乎无声地、透过层层污秽,扫视着这群混乱不堪、尖叫呕吐的“文明人”。

那双流淌沙砾的窟窿,在混乱的光影中,仿佛无声地咧开了一个由黑暗和怨恨构成的笑容。

次日清晨,洛克斯伯里市中心警局弥漫着值班室的咖啡焦糊味、劣质烟草味和潮湿制服散发出的汗味混合的刺鼻气味。

福克斯·奥斯汀勋爵如同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孔雀,形容狼狈、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掩盖不住尸体防腐剂恶臭闯了进来,嘶哑着嗓子,语无伦次地要求立即拘捕“拉之荣耀”工坊的主人和严惩那个欺骗他购买“……这该死的新鲜尸体!”的混蛋。

场面一片混乱,疲惫的警员试图控制这位歇斯底里的勋爵,整理他愤怒碎片化的指控。

就在这时,侧门无声地开了,一束属于清晨的、相对清冷的空气涌入,伴随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昂贵且独特的铃兰与琥珀调香水的味道,维多利亚·金盏花小姐走进来了。

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毫无褶皱的长裙加小斗篷,修身的白丝勾勒出优雅的腿部线条,深棕色马靴踩在沾满灰尘的地板上,竟似踏在铺满晨露的草坪般从容不迫。

金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一截优雅纤长的脖颈,毫无瑕疵的肌肤在昏暗的警局光线下仿佛自带微光。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清冷如初冬的冰湖,目光只微微一扫,便精准地捕捉到了大厅中央那混乱的核心——几乎被污秽彻底毁掉紫色丝绒手套,被小心翼翼地摘下用证物袋装着,但恶臭依旧顽强地散发出来和惊魂未定、浑身狼藉的勋爵,以及那份刚刚记录下“新鲜尸体木乃伊”指控的笔录。

斯图尔特警官像看到了救星,几乎是小跑着上前,脸上堆满了与警局环境格格不入的谄媚笑容,“金盏花小姐,您来得太及时了,这位是奥斯汀勋爵,他举报……呃……一起极其恶劣的欺诈案,涉及……嗯……古老的……尸体。”

他语无伦次,试图解释勋爵那混乱的指控,同时拼命暗示事件的“不同寻常”。

尤其是那句“新鲜的尸体做成的木乃伊”,让他额头冒汗,直觉告诉他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

维多利亚甚至没有看警长一眼。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落在那份摊开的笔录和那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紫色手套上。

她微微歪了歪头,声音清越剔透,如同冰珠落玉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和洞察一切的锐利,“福克斯·奥斯汀勋爵……我听闻您昨晚在家中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文物解剖研讨会’。看这情形,”

她的目光扫过那袋子里的手套和勋爵衣服上残留的可疑污渍,“似乎效果……颇为震撼?您需要警方的介入来判定这到底是一场欺诈的艺术表演,还是……”

她略微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一场不成功的谋杀后处理?”

她的出现,她那优雅得体的装扮,以及那精准刺破勋爵不堪的言语,如同在污浊的沼泽里投入了一颗璀璨的钻石。

奥斯汀勋爵的怒火和羞愤瞬间被冻结,脸色由涨红转向惨白,他像是被扒光了最后的遮羞布,在这样一个优雅如同从油画里走出的少女面前,他昨晚的荒诞和今天的狼狈被无限放大。

“是欺诈,卑鄙的欺诈。”勋爵嘶声力竭,试图抓住欺诈这个相对“体面”的罪名,“他们用……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下贱流浪汉的尸体!冒充法老的木乃伊,亵渎,侮辱!”

他歇斯底里地重复着,甚至忘了追究那可能存在的谋杀指控。他只想尽快把那晚的噩梦定性为“被骗”了,这比承认他花钱买了个新鲜尸体并大张旗鼓解剖要“体面”得多。

维多利亚没有反驳,她那精致的唇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足以让勋爵感觉无地自容的嘲讽弧度。

她优雅地向前走了两步,细高跟的马靴避开地上洒落的咖啡渍和警员慌忙擦拭呕吐物留下的水痕。她的目光锐利地锁定了笔录上那句“被裹尸布缠绕的木乃伊,小腿呈青黑色,湿润反光,带有尸体的僵硬感和弹力”。

就在这时!

“——哦?‘尸体玩具’玩腻了,要请警察来清理现场了?”一个严肃而略带嘲弄的声音从警局大门外响起。

奥古斯塔·斯特兰奇斜倚在警局那扇厚重的橡木门框上。她依旧穿着那身精致的蓝色警服,领口的夹子在晨曦中闪烁着紫水晶的冷光。

她那深邃莫测的目光先是在状若疯癫、衣衫不整的勋爵身上随意地扫了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一只在泥坑里打滚的豪猪。

然后,她的目光精准地投向大厅深处的维多利亚·金盏花,“该工作了,顾问小姐。”

“哼,”维多利亚表面上毫无波澜,依旧保持着那种高贵的冷淡,她们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对撞了仅仅不足半秒。

没有火星四溅。

奥古斯塔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斯图尔特被夹在中间的窘迫样子,嗤笑一声,拿出崭新的紫水晶烟斗朝维多利亚所在的方向轻轻点了点,“看来‘顾问’金盏花小姐对‘古董’也颇有见解?只是不知道,‘咨询’这种由蠢货的贪婪和无知引发、又裹挟了古老诅咒的麻烦,”

她顿了顿,语气温柔,又带着一丝宠溺,“费用是否依然……需要我来请求您呢。?”

维多利亚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笔录上,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算了,这次就不必了,至于这个烟斗换一个吧,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和这个样式。”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混乱的警局大厅,仿佛望向了运河区上空那片翻滚着不祥气息的灰霾,“福克斯勋爵先生带回来的,恐怕不仅仅是一具劣质的冒牌木乃伊那么简单,‘拉之荣耀’的货物清单上,似乎‘额外赠送’了一点……令人‘窒息’的本地特产。”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奥斯汀勋爵,后者想起那张流淌沙砾的骷髅脸和庄园地窖里越发浓重的尸臭与沙尘味,浑身瞬间布满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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