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上搭着两套崭新的衣物,正是那天在杂货铺买的。灰扑扑的束腰长衫,和深色的耐磨裤子。
她想起了那个叫安娜的少女,兴致勃勃地推荐着粉色和鹅黄色的连衣裙。
也想起了莱恩,是如何毫不犹豫地将那些鲜亮的、女性化的衣服扔回货架,然后精准地为她挑选了这套最不起眼、最中性化的“盔甲”。
当时她以为,他只是嫌麻烦,想快点结束采购。
但现在想来,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对那些女性化特质的抗拒。他知道她需要什么,所以就给了她什么。
不是出于体贴,而是出于一种“让麻烦自己闭嘴”的高效解决方案。
这个男人……虽然冷酷、自我,却总能在客观上,给她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他没有强迫她穿上粉色的裙子,就像他没有在梦里嘲笑她的失败一样。
他似乎……默认了她对自身形象的“主导权”。
那么,她或许可以赌一次。
赌他会继续遵守他们之间的“游戏规则”。
琳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属于凯斯特的、在绝境中寻找生机的坚韧,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掀开被子,站起身。
双腿的麻木感传来,让她踉跄了一下,但她很快站稳了。
她走到椅子前,拿起那套灰色的衣裤。布料的触感有些粗糙,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
她换下身上那件单薄的旧衣服,穿上了这套新衣。长衫的束腰设计,让她不至于显得太过臃肿,而裤子则带来了远比裙子方便的行动力。
穿上这身衣服,她看着镜中那个灰扑扑的、几乎看不出性别特征的自己,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
很好。
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她整理了一下衣角,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莱恩正像一具化石一样,陷在他那张专属的躺椅里。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身影分割成明暗两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慵懒气息。
他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而悠长。
琳知道,他醒着。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她没有走向莱恩,而是径直走进了厨房。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片令人尴尬的沉默,也需要一个动作,来重新宣告自己的“存在”。
她打开橱柜,拿出那只属于她的白色汤碗。
然后,她又打开米袋,舀了一勺米,开始淘洗。
哗啦啦的水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显得格外清晰。这声音驱散了空气中的粘稠感,也让琳的心跳,一点点平复下来。
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客厅里那道看似随意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她的背上。
淘米,放水,盖上锅盖,点火。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镇定。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立刻离开厨房。她靠在灶台边,端着那只空空的白瓷碗,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她在等待,也在组织语言。
她要说的第一句话,至关重要。它将决定他们之间,在“真相”被揭开后,要以一种什么样的新模式相处下去。
许久,她终于转过身,端着空碗,一步一步,走出了厨房。
她走到莱恩的躺椅旁,在他身侧停下。
男人依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是万年不变的疲惫。
“我饿了。”
琳开口了。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沙哑,但很平静,没有颤抖,也没有胆怯。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陈述。
一个“演员”对“后台”提出的、理所当然的要求。
莱恩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厨房有面包。”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含在嘴里。
“我想吃鸡蛋羹。”琳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固执。
这下,莱恩终于有了更明显的反应。他似乎是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那套灰色的新衣服上停留了一瞬。
“昨晚的噩梦,算是意外事故。”琳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在做一个工作汇报,“作为导演,这是我的失职。”
她顿了顿,将手中的空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但是,你这个唯一的观众,擅自介入舞台,修改了我的剧本设定。”
“所以,作为补偿,”她微微抬起下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是在虚张声势,“这碗鸡蛋羹,你应该做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