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夏侯明作出反应,泠异彩便起身走向门外。
她知道小明家没有电话,只能去巷口那个孤零零的公共电话亭。
“喂!泠异彩!”
夏侯明连忙追了上去。
昏暗的巷子里,她们一前一后,踩着斑驳的石板路。
“你别闹了,快回去吧。”夏侯明跟在她身后,试图打消她的念头,“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根本没地方给你睡。”
泠异彩没有回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泠异彩!”
夏侯明恼火地加快脚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泠异彩这才停下,转过身。
巷口路灯那昏黄的光芒倾泻而下,在她那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
她的嘴角,依然努力地向上扬起,试图维持着那标志性的微笑。
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你妈妈那个样子,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小明,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留下来?”
“不是……”夏侯明一时语塞,“我很感谢你还愿意……”
“你看着我的眼睛,”泠异彩打断她,“亲口说,‘异彩,留下来陪我吧’。”
“我……”
夏侯明对上她的眼神,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了。
她知道,若不开口,泠异彩可能真的会在这巷子里耗到天亮。
“……异彩,”她最终还是妥协了,用别扭的语气轻声说,“留下来……陪我吧。”
“嗯!”
得到这句“许可”后,泠异彩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拉起夏侯明的手走向电话亭,昏黄的灯光在她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走进那狭小的玻璃亭,投币,熟练地拨通家里的号码。
夏侯明则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尴尬地站在亭外。
电话接通后,泠异彩起初的语气还很温和。
“喂,妈……嗯,是我……我今晚想在同学家住,不回去了。”
她捂着话筒,听着电话那头的回应。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变了。
“哪个同学?就是……就是小明啊。”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电话那头的火药桶。
即使隔着一层玻璃,夏侯明都能隐约听到,话筒里传来一阵激烈而尖锐的声音。
泠异彩的表情,从平静,迅速转变为激动和不耐烦。
“你们在胡说什么!什么叫那个家不能去!?”
“阿姨只是生病了!不是疯子!”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提!?”
“我不管!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甚至带上了哭腔。
这是夏侯明第一次,看到泠异彩对她的父母如此失态。
在她的印象里,泠异彩家教甚严,她是父母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温顺而懂事。
“他现在需要我!只有我能帮他!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啪!”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亭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夏侯明站在外面,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中涌起不安与困惑。
以前的事?是什么事?
她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过了很久,泠异彩才推开亭门走了出来。她的眼圈通红,但脸上,却仍然带着那丝挤出来的微笑。
“好了,搞定了。”她对夏侯明说,“今晚我能留下来了。”
回到家,夏侯明的母亲见到她们,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她像只忙碌的母鸡,一会儿给泠异彩倒水,一会儿又翻出柜子底下的瓜子招待。
接着,她手忙脚乱地开始烧热水。
“小彩难得来过夜,今晚一定要洗个热水澡。”
家里那个所谓的“浴室”,不过是厨房角落用一块脏兮兮的塑料布隔出的小空间,里面只有一根用来冲凉的塑料水管和一个勉强能蜷缩进去的旧木澡盆。
母亲将两桶滚烫的热水倒进澡盆,兑上冷水,氤氲的水汽很快弥漫开来。
“小雅,快带小彩去洗澡,别着凉了。”母亲在外面催促道。
夏侯明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明,走吧。”
泠异彩已经从自己的书袋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干净毛巾和一套崭新的睡衣。
“你先洗吧。”
“为什么?”泠异彩歪头看她,“我们一起洗,还能快一点。小时候,我们不也……”
她话未说完,就被夏侯明皱起的眉头制止了。
“那我帮你擦背吧。”泠异彩退了一步,“你一个人,后背肯定洗不干净。”
夏侯明看着她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内心依旧充满了抗拒。
但在经历了今天下午这一连串的事件后,她感觉自己的反抗意志,已经被磨得所剩无几。
算了……只是女生之间帮忙擦个背而已……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她看着泠异彩走进那个被水汽笼罩的空间,然后也跟了进去,并拉上了那块作为“门”的塑料布。
在泠异彩的注视下,夏侯明脱下了身上所有的衣物,蜷缩着跨进温暖的澡盆。
热水包裹住身体的感觉,让她那紧绷了一整天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些。
“转过去。”泠异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侯明照做了。
她感觉到,泠异彩也脱掉了鞋袜,踩进了澡盆边缘的水里。
然后,一只沾满泡沫的柔软手掌,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开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来回地擦拭着。
夏侯明浑身僵硬,心跳在水汽中加速。
突然,泠异彩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指腹,停留在夏侯明右侧的肩胛骨下方。
那里的皮肤,和其他地方的触感不同。
有几道已经结痂的细微划痕。
是前天晚上,从学校后山坡滚下来时,被树枝划伤的。
“小明……你这里……”
泠异彩的声音,在充满了水汽的空气中显得有些飘忽。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要更仔细地去探究那些伤痕时——
夏侯明猛地,从澡盆里站了起来。
水花四溅,打湿了泠异彩的裤脚和衣袖。
她像一只受惊的野鹿,浑身湿透,赤裸地站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掀开那块湿漉漉的塑料布,从浴室里逃了出去,将自己锁回了房间。
泠异彩愣在原地,盯着塑料布摇曳的影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和受伤。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还沾着香皂泡沫的手。
刚才那触感……没错。
几分钟后,响起了敲门声。
“小明,开门。”
夏侯明没有理她。
“对了,”泠异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还没有试过下午买的内衣吧?”
一个装着内衣的袋子,就静静地放在夏侯明的床上。
她看着那个袋子,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打开了里面的内容物。
她笨拙地将那件还带着工厂味道的棉布文胸,穿在了身上。因为不熟练,她无论如何也扣不上背后的挂钩。
门把手,被轻轻地转动了。
这个房间的破锁,根本拦不住任何人。
泠异彩走了进来。
她看着夏侯明狼狈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却又宠溺的微笑。
“别动。”她说。
然后,她绕到夏侯明身后。
夏侯明感觉到,那双在今天已经触摸她好几次的手,再次抚上了她的后背。
泠异彩的手指很巧,只用了几秒钟,就帮她扣上了那几个该死的挂钩。
“好了。”
夏侯明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好不习惯。
好不协调。
好奇怪。
然后,她的目光,移向了镜中站在她身后的泠异彩。
泠异彩也正通过镜子,静静地看着她。
脸上,带着那种温柔的微笑。
然后,当着夏侯明的面,泠异彩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件。
又一件。
她脱得很慢,动作优雅,像是在进行一场表演。
直到,她的身上,也只剩下了内衣。
夏侯明的瞳孔,瞬间收缩了起来。
镜子里。
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女孩,身上穿着的。
是一套和她身上这件,款式、颜色、甚至连尺寸都一模一样的文胸和内裤。
夏侯明看着镜子里那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倒影。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夜深了。
她们躺在夏侯明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床板因不堪重负而吱呀作响。
背对背,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三八线”,空气中充满了尴尬和紧张。
夏侯明因为刚刚发现的真相,而对身后的泠异彩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她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变了,变得她不认识了。
黑暗中,她感觉到,身后的那具身体,缓缓地转了过来。
一双手臂,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泠异彩将脸颊,贴在了夏侯明那因为紧张而僵硬的后背上。
夏侯明能感觉到,属于另一个女孩的胸口,正隔着薄薄的睡衣,紧紧地贴着自己。她能闻到,泠异彩头发上传来的洗发水香味。
她一动也不敢动。
“小明……”
泠异彩那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从她的耳后传来。
“告诉我。”
“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她弄的?”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