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吃牡蛎……奥古斯塔·斯特兰奇？”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的维多利亚对着正打算开后吞下刚送来的牡蛎，在听到维多利亚的话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将牡蛎放回了自己的盘子，似乎是有些疑惑。
但还是照着维多利亚的建议，将手中的珍馐放了下来，“维多利亚小姐，这样吃牡蛎有什么问题吗，这可是斯特兰奇家自建的流水，排毒池里的牡蛎，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维多利亚听到奥古斯塔不以为意的回答，嘴角不禁抽出一丝弧度，让人感到无比的可爱又智慧。
奥古斯塔刚把手中的牡蛎放下，维多利亚便微微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迷雾的澄澈眼眸中，闪过一丝混合着“果然如此”和“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凡俗”的明亮神采。
她洁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铺着浆洗得一丝不苟的亚麻桌布的桌面，姿态优雅从容，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如同课堂上最博学的教授。
“问题大了去了，亲爱的斯特兰奇警督，或者说，敬爱的斯特兰奇小姐？”
她刻意拖长了那个“敬爱”的尾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促狭，冲淡了些许傲气，显得更像朋友间的调侃。
“首先，‘排毒池’，”维多利亚轻轻哼了一声，这声音很轻，带着少女般清脆的质感，却又透出十足的不屑，“即使是你家那据说引进了最新过滤技术的流水池——让我想想，是参考了兰斯帝国的设计改良版对吧？”
她精准地点出了斯特兰奇家引以为豪的技术来源，仿佛早已洞悉，“它能过滤掉武士河主流里那些…嗯…令人作呕的‘明显’杂质，比如那些可疑的漂浮物和过于浑浊的泥沙。”
她顿了顿，拿起自己的纯银小叉，轻轻拨弄了一下面前餐盘里已经剔好的另一份精致鱼肉——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碰到任何不该碰的地方，完美符合洁癖的标准。
“但它能过滤掉什么？”维多利亚抬眼，红宝石般的眸子直视奥古斯塔充满探索精神的灰蓝色眼睛，那里面的温和笑意褪去，换上的是近乎孩子气的认真，“是比罂粟籽还微小、躲藏在牡蛎柔软腮腺深处的寄生虫卵？还是那些肉眼不可见、却足以让你发上三天高烧、痛苦蜷缩的恶毒病菌？亲爱的奥古斯塔，你那引以为傲的水流，对于它们来说，不过是趟舒适的水疗之旅罢了！滋养得它们越发健壮，然后，”
她做了一个小小的、带有威胁意味的弹指动作，目标是奥古斯塔面前那枚肥美的牡蛎，“在你带着满足的微笑将它送入口中时，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维多利亚越说语速越快，带着一种科普工作者揭穿真相的兴奋和“你们这些凡人为什么总是不懂”的轻微焦躁。
洁白的脸颊因为情绪起伏而染上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晕，让她高傲的姿态里突兀地揉进了一点娇憨的可爱。
奥古斯塔安静地听着，没有被打断的不悦。作为习惯了与各种棘手的现实状况打交道的警督，她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接受新知的能力。
她的眼睛里没有质疑，只有越来越浓厚的探究和一丝对友人这罕见“长篇大论”的有趣观察。等维多利亚略带喘息地停下，她甚至因为情绪激动差点想用手帕捂住嘴，但瞥见那被柠檬汁触碰过的牡蛎，又忍住了，奥古斯塔才温和地开口，“维多利亚小姐，您说得非常生动，让我甚至感同身受了……”
她带着点调侃的笑意，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充满了成熟大姐姐对小妹妹那份认真却不失关切的包容感，“那么，按照您的科学智慧，我该如何处理我的‘水疗贵客’呢？我听说柠檬汁是绅士淑女们的秘密武器。”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柠檬片，这个略带“平民”气息的举动让维多利亚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柠檬汁？”维多利亚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充满了被侮辱智慧的震惊，“天呐，斯特兰奇小姐，这种道听途说的巫术你也信？难道你认为那些喜欢把醋当香水洒的古罗马淑女们皮肤都很好吗？尽管她内心可能觉得这比喻不太恰当柠檬汁除了让你暂时味觉麻痹、觉得‘好像做了点什么’这种自我安慰外，对那些狡猾的‘小客人’毫无用处。”
她那微微鼓起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活像一只因为被质疑专业知识而炸毛的、极其讲究的猫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主要是为了控制音量，她可是优雅的淑女，恢复了那副指点江山的从容派头，甚至带着点神秘感，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听着，奥古斯塔 如果你真的想品尝这份海洋的馈赠——而且必须是在非家庭厨房、非由我亲手烹饪完成的情况下——那么，只有一种方法值得信赖。”
她站起身闭着眼睛来回踱步，随后抬起白皙的手腕，用那优雅得如同指挥家般的纤细手指，指向餐桌中央那个华丽的三枝烛台摇曳的火焰，“来自普罗米修斯最原始、最可靠的力量——火！”
奥古斯塔顺着她的指尖看向那跃动的火焰。
“让它经历烈火的淬炼！”维多利亚的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宣判，“足够的高温，不仅能彻底驱散那些恼人的‘小家伙’带来的阴霾——”
她的目光扫过那灰扑扑又湿润的牡蛎肉，“更能激发出最纯粹的、海洋矿物沉淀与生命精华交融凝聚的鲜美之魂，那种滚烫汤汁在口中爆开，鲜嫩贝肉柔韧弹牙的口感……”
她闭了闭眼，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味觉想象，脸上浮现出近乎圣洁的向往，但随即又睁开眼，带着点严厉，“它远非这种凉飕飕、滑腻腻的、带着原始海腥味的生食可比！”
她最终做了结论，带着一种“这事就这么定了”的高贵宣告感，满意地靠回椅背，轻轻抚平了白裙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狡黠、又无比优雅的弧度，看向奥古斯塔，“当然，如果你只是想用手里的银餐刀试试它是不是吸血鬼假扮的。”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奥古斯塔那实用的餐刀而非她自己所用的精致银叉，眼睛里的促狭光芒更盛，“那我也理解，毕竟，警督的警惕性，时刻准备着？”
她的尾音轻盈上扬，带着少女特有的轻盈调皮，将那份不着痕迹的关心巧妙地包裹在贵族特有的风趣调侃之中。
奥古斯塔看着眼前这位集傲娇、洁癖、学识渊博、偶尔孩子气和真心关怀于一身的金盏花小姐。
再看看面前那枚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无辜的生牡蛎，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温润包容，充满了姐姐看着妹妹胡闹时的宠溺与接受提议的豁达。
和维多利亚真正相处后，她现在已经明白了维多利亚的脾气了，只要把维多利亚捧得高高的，她就会变得异常好说话。
“很好…” 奥古斯塔笑着摇头，用她那带着些许贵族腔调又足够沉稳的声音说，眼神温暖而深邃地望向维多利亚，“看来我今天的菜单需要一点‘来自普罗米修斯’的临时调整了。侍者——”
她招手，声音不大却充满令人安心的掌控力，“请将斯特兰奇女士的牡蛎，连同斯特兰奇家的那份坚持，一起送到厨房。告诉主厨，”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瞟向维多利亚，“
用最猛的‘烈火淬炼’，我们需要一份绝对的‘惊喜消除保证’。顺便，”她补充道，带着一丝体贴的揶揄，“斯特兰奇家族的净水池技术看来需要升级了。‘小客人’们的门票，该被彻底禁止了。”
维多利亚闻言，下巴微微扬起，鼻尖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表示“这还差不多”的轻哼，但那双漂亮的红眸里，却清晰地映照着摇曳的烛光，流露出一丝“算你识相”的满意光亮。
她优雅地拿起自己的银叉，转向那份安全的鱼肉，仿佛刚才那番关于致命牡蛎的激烈演说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