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师姐!走走走!今晚去后山烧烤,楚师兄已经买好肉了!”她不由分说地就去拉坐在书桌前,依旧安静得过分、但至少不再疯狂整理的白辞。
白辞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我不想去。”
“哎呀,别宅啦!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好,对脑子也好!”夏弥无视她的抗拒,力气大得出奇,“楚师兄好不容易请吃饭!机会难得!零也去!”她朝旁边安静看书的零使了个眼色。
零合上书,站起身,平静地看向白辞:“我其实也想吃。”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白辞看着夏弥亮晶晶、充满“胁迫”的眼睛,再看看零那平静却写满“去吧”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默默地站起身,被夏弥半拖半拽地拉出了门。
另一边,路明非也被楚子航“邀请”了。
“路明非,”楚子航站在他宿舍门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直,像是在陈述任务简报,“今晚后山,我们去烤肉,七点集合。”
路明非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闻言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啊?楚师兄你要请我吃饭?”
“芬格尔已经去买酒了。”楚子航补充道,眼神掠过路明非有些苍白憔悴的脸,“准时。”说完,不容置喙地转身离开了。
路明非张着嘴,看着楚子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吃烤肉?还和夏弥零一起?他本能地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楚子航难得请一次吃饭他不去是不是有点太不给面子了?而且比起邀请,他感觉楚子航的口气更像是命令。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找外套。
学院后山,远离了教学区的喧嚣,只有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夜幕低垂,繁星如同被打翻的钻石匣子,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一条清晰的银河横贯天际,壮丽得令人屏息。空气微凉,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
然而,这绝美的星空下,气氛却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路明非僵硬地站在一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几分钟,结果刚站定,就看到夏弥像押送犯人一样,半推着白辞从另一条小径走了上来,零则像影子般安静地跟在后面。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路明非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漏跳一拍,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
这局不会是给他俩设的吧?路明非嘴角抽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校医室里那冰冷绝望的“对不起”,以及自己狼狈逃离的背影。一股强烈的窘迫和难堪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沾了点泥的鞋尖。
白辞的脚步也瞬间顿住。夏弥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她才像被惊醒的木偶般,往前挪了一小步。她的脸色在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视线飞快地扫过路明非低垂的脑袋和僵硬的肩膀,然后也迅速移开,落在了旁边一丛在夜风中摇曳的不知名野草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外套的下摆。
夏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那点“搞事情”的兴奋迅速被眼前的低气压冻僵了。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哇!今晚的星星也太棒了吧!楚师兄选的地方真好!对吧,零师姐?”她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零。
零抬头望着璀璨的银河,冰蓝色的眼眸映着星光,点了点头:“嗯。很适合烧烤。”
楚子航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一句话不说,他接收到夏弥投来的目光,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路明非,白辞。你们负责烤肉。夏弥,零,跟我去找找芬格尔师兄。”
这命令下得干净利落,直接把两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人单独留在了这片浪漫的星空下。
路明非眼皮子一直在跳,为什么找芬格尔那条败狗要三个人啊?他有这么重要吗?快两米的个子还一身肌肉怎么也不可能丢了吧!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制造机会的水平很差啊?
夏弥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充满了“你们加油啊别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啊”的无声呐喊,最终还是被零拉走了。
原地只剩下路明非和白辞。
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各自擂鼓般的心跳。虫鸣声、风声,此刻都显得格外喧嚣。
路明非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浸透衣服了。他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把那片草地看出花来。该说什么?道歉?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哪一种都显得无比愚蠢。他悄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白辞。她依旧侧对着他,仰头看着星空,腰部的线条绷得笔直。
有时候总得说点什么才能缓解一下压力,一直不说话早晚都会疯掉的。
他喉咙干涩得发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终于鼓起残存的勇气,试图打破这要命的沉默,声音干巴巴地飘出来:“那个……腰一直这样挺着容易腰间盘突出……”
事实上他真的觉得这样绷着腰挺累的,站的这么标准也没人看,不如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站着,而且很容易腰间盘突出……心里想想就算了,说出来之后他想猛猛扇自己两巴掌。
可是被拒绝的人是我好不好?该悲伤的人应该是我吧?怎么你也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白辞的身体似乎极轻微地颤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应,依旧保持这样的姿势。过了几秒,才传来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回应:“……嗯。”
然后,又是漫长的、令人脚趾抠地的沉默。
突然,白辞低下头开始摆弄手机。
白辞一直绷紧着身子,似乎这样就能够掩饰住她的慌张。她确实是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他们俩的关系的,但是一看到他那张脸的瞬间就打破了她所有的思路,索性拿出手机,手指呼出手机键盘上来回打架,一根手指似乎想把提前编辑好的短信发出去,却被另一根手指紧紧扼住,大喊住手!你这个叛徒!尊严不要了吗?!前几天刚把人家的心摔得稀碎,现在又巴巴地凑上去?脸呢?!你现在发过去算什么?施舍?还是后悔?只会让他更看不起你!让他觉得你反复无常!下定决心了就别再后悔了啊!
另一根手指则是在说放你娘的狗屁,什么狗日的尊严,有几把蛋用?再不发路明非都他妈要跟你决裂了!尊严能当饭吃吗?!尊严能够挽回你和路明非之间的关系吗?发!快发!就说‘那天的话,当我没说过!’或者‘我们还能做朋友吗?’随便什么都行!再不发他就真的走了!你没看他头都快埋进地里了吗?!尊严?那玩意儿在路明非面前算个屁啊!你他妈还想不想要他了?!趁现在赶紧补救一下啊!
两根手指在屏幕上无声地“掐架”,指关节都捏得发白。白辞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憋得她眼前发黑,脖子和脸颊不受控制地烧起来,连耳尖都烫得惊人。
“生病了吗?脖子为什么那么红?”路明非略带迟疑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抬了抬眼,瞥见了她异常绯红的脖颈。
“热、热的!”白辞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躁和心虚而拔高了一个调,显得又冲又突兀。说完她就后悔了,这算什么回答?简直欲盖弥彰!她懊恼得想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里。
“噢……要不……喝点水?”
路明非看了她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地去拿旁边放着的矿泉水,然后放在她的手中,之后又拧开了一瓶自己喝,很有礼貌,也不失礼,像是相敬如宾的客人。
几秒钟后,白辞猛地抬起头,撞进路明非那双带着担忧和一丝无措的眼睛里。
一股强烈到近乎蛮横的冲动瞬间攫住了她——她受够了!受够了这该死的沉默!受够了这无休止的自我折磨!更受够了这几天没有路明非的日子!
去他妈的怪物!去他妈的配不上!去他妈的未来会后悔!
她现在就要一个结果!一个了断!要么彻底推开,要么……就豁出去!
行动快过了思考,甚至快过了羞耻心。
就在路明非喝着矿泉水,准备前去烤串的时候——
白辞猛地向前一步!
这一步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路明非毫无防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手一抖,刚拧开的矿泉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清澈的水汩汩流出,浸湿了草地。
路明非根本顾不上那瓶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那张突然放大的、带着惊人红晕和某种决绝神情的脸占据了。他甚至能看清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
“路明非!” 白辞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急促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打断了他所有混乱的思绪。她直视着他震惊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膛里用力挤出来:“那天的话……我收回!”
“啊?”
白辞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我……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清楚……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至少……至少等我从日本回来!”
路明非愣了两秒,无声的笑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现在应该是有点开心的,大概。
像是一条狗一样,打一棒子给一颗糖,那条笨狗也不管之前对方干了什么,只要给点吃的就摇着尾巴傻乐着跑过去,可这样真的……很没出息……
至于……收回?白大小姐你当这是超市退货呢?说收回就收回了?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头回发现你还挺幽默的哈。还是说白大小姐不忍心看到我这幅样子想要怜悯我?你要是真喜欢我那天为什么不答应我?把我当什么了?考虑清楚了之后呢?再义正言辞的拒绝我一次吗?
白辞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开始飞速流逝。
不行!不能这样结束!她需要一个更明确的信号,一个能打破所有隔阂的举动!否则,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退缩回那个冰冷坚硬的壳里!
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在路明非还在脑子里乱想的时候——
她再次猛地向前倾身!
这一次,距离近得路明非能闻到她发梢间淡淡的草木清香。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
然后,一个极其柔软、带着细微颤抖和惊人热度的触感,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轻地、飞快地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炭火的噼啪声,远处的喧闹声,甚至风声都消失了。
路明非只觉得脸颊上那个被触碰的地方,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滚烫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全身。他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像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彻底僵住,连眼珠都不会转了。
白辞在一触即离后,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和勇气。她猛地后退一大步,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连脖颈都染上了艳丽的绯色。巨大的羞赧和内心翻涌的狂澜让她几乎窒息。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非得让我选一个男人结婚的话!我、我只会……选、选你……”
低着头跑到一边开始烤肉,什么话也不说了。
原地,只剩下呆若木鸡的路明非。
他依旧保持着被“袭击”时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微凉,却丝毫无法降低那处皮肤上灼人的热度。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一只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被“盖章”的脸颊。
触感……是真实的,滚烫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辞……亲了他的脸?
还说……要……要……结婚?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震惊、茫然、还有巨大不真实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备,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无限循环放大,伴随着脸颊上那鲜明到无法忽视的温热印记:
她……亲我了?
她……亲我了?!
她……亲我了!!!
路明非像个被雷劈傻了的二愣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手摸着滚烫的脸颊,一边看着默不作声烤肉的少女。
远处,藏在树影后的夏弥被零捂住嘴,防止她尖叫出声,一只手疯狂地拍打着楚子航的手臂,另一只手捏着零的肩膀,兴奋地跺脚。芬格尔则是拿着相机满意的欣赏自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