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为奢华的会客厅镀上暖金。窗外,斯特兰奇家族的船厂巨人般屹立在河畔,钢铁的碰撞与蒸汽的嘶吼是工业时代最雄浑的背景音。
室内,顶级阿萨姆红茶的馥郁香气中混杂着崭新皮革的微涩气息。
奥古斯塔·斯特兰奇端坐主位,墨绿丝绒长裙映衬着沉稳气度。
几份摊开的报纸陈列在手边,一幅打开东方古老大国的市场,是穿着帝国新军装士兵们僵硬的行进队列标题;另一页则是外北洲棉花丰收的喜庆报道。她的目光在东方速写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收敛,恢复了完美的庄园女主人姿态。
空气仿佛水纹般荡漾。
维多利亚·金盏花的身影已然在客座沙发中显现,如同从未离开过那里。
纯白的存在瞬间成为视觉焦点。她冰蓝的眼眸飞快扫过,炫耀性的家族史图谱、象征帝国武力的炮弹壳、新潮的工程蓝图、以及那几份承载着帝国征服足迹的报纸。
她的视线在东方港口燃烧的素描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那潦草的硝烟痕迹似乎在她冰封的眼底投入了一颗极微小的石子,激起一丝冰冷而久远的涟漪,旋即冻结如初。
“光线……混乱。”她清冷的声音响起,点评着阳光在繁复吊灯折射出的眩光,“味道……也参差不齐。”
显然指空气里红茶、雪茄、工业气味甚至报纸油墨的混合气息。
奥古斯塔微笑,亲自执起银壶,姿态优雅,“怠慢了,金盏花小姐。”
一杯红宝石色泽的茶汤注入维多利亚面前的金边骨瓷杯中,与之相配的,是一枚精巧的覆盆子挞,晶莹糖霜下隐约透出鲜红色的酸润内心。
维多利亚的目光并未在茶点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向桌面上两件物品,冰晶玫瑰,一朵妖异的蓝边玫瑰被永恒定格在水晶之中,绽放瞬间的完美。
星陨石,黝黑石块躺在天鹅绒上,棱角狰狞,内里细碎光点如凝固的星河尘埃。
她伸出戴着手套的纤指,似有若无地拂过冰晶玫瑰的水晶表面,“……时间的截留……手法尚算利落。”
评价平淡,如同工程师鉴定一件勉强合格的产品。那朵玫瑰在她指尖消失。
她完全无视了奥古斯塔精心准备的家族图谱和那些报纸。
冰蓝的目光锁定在陨石内部的微光上,仿佛被一种原始的韵律吸引。
无需触碰,无形的力量拂过,石内微光微弱地共振般闪烁了一下。信息提取完毕。
这时,维多利亚自己开了口,如同处理一件日程琐事,“……那个家伙(指尤兰达),”
她的话语冰冷直白,如同在念一段记录档案,“……最近似乎找到了点打发时间的去处。”
奥古斯塔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安静的、贵族式倾听的专注,没有插话。
维多利亚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庄园的墙壁,落在遥远的修理铺,“……围着那个铁匠家的……女儿转悠。”
“……好像还挺合得来?”最后一声轻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以理解的讽刺?仿佛看到了某种低等生物的抱团取暖。
“……那家伙……倒是终于……有了点……看得过去的用处。”她勉强承认道,语气却充满了自上而下的评判。
奥古斯塔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但伊卡先生不是铁匠,是修理匠,收养的孩子确实需要额外的照顾,尤兰达小姐……”
她的话音未落。
维多利亚立刻抬眸,冰蓝色的视线如同刀锋扫来,精准地截断了奥古斯塔的话头,“——不管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语气强硬得不留余地,彻底切割。尤兰达是否在照顾萨莉,那是尤兰达的事,与她维多利亚·金盏花有何干系?她拒绝任何形式的联想!
仿佛为了消除刚才提及无关人们琐事带来的不快,她的目光终于落到那枚小巧的覆盆子挞上。
银叉轻巧地切下融合了甜脆外壳与酸润流心的尖角,送入口中。
那极致的酸甜平衡,让她冰封似的表情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愉悦的松动,没有赞叹,但无声的停顿已是最好的评价。
只有维多利亚自己知道此刻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好吃。”
任务结束,维多利亚不再言语。她的冰蓝眼眸越过奥古斯塔,投向窗外那片由钢铁、火焰与汗水铸就的人间景致——巨大的舰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那是帝国力量的延伸,一个充满喧嚣与征服的混沌维度。
她纯白的身影宛如一块独立的冰晶,彻底与这沸腾世界的脉搏隔离,沉浸在无垠的知识海洋之中。
仿佛刚才关于铁匠、病患和女童的一切话语。
奥古斯塔的目光落在那束冰蓝色的草叶上,又移向窗外帝国的喧嚣。
维多利亚最后那句关于炮弹螺纹的刻薄指令还在空气中回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庞大而复杂的世界画布上。
几天后,洛克斯伯里警局的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
局长办公室的门难得敞开一道缝。里面,警署最高长官正对着面前一张薄薄的、却仿佛有千斤重的羊皮纸契约拧眉苦思。
契约是奥古斯塔带来的,纸张本身并无特殊,但上面罗列的条款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逻辑感与压迫感。
“异常顾问维多利亚·金盏花”——头衔清晰简洁。
顾问义务,仅在维多利亚·金盏花“评估”认为案件涉及“足够显著之混沌碎片”或“具备满足特定研究参数之潜力”时,方有“可能”介入调查程序。
行动自主,顾问行动方式不受任何警局内部规程限制,拥有独立调查权,包括但不限于,接触所有保密档案(当然这对维多利亚来说没有一丁点用,要是可以,她连警察局局长穿的是什么内裤都知道。)
固定周薪,此外工作时需额外包含一项非货币性补偿——每周工作日,警局必须提供三份由城内最知名“金匙扣糕点坊”出品的“当日新鲜供应之酸甜平衡覆盆子甜点”如覆盆子挞、覆盆子慕斯等。
奥古斯塔坐在对面,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职业性平静,“局长,鉴于斯嘉蒂尼矿洞事件的经验,以及在可预见未来可能发生的……非常规威胁,维多利亚·金盏花小姐的能力是警局不可或缺的战略性资产,这些条款……保障了她的独特工作方式。”
局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条款霸道到近乎羞辱,尤其是那个“评估”权,但想到矿洞里那无可辩驳的、超越认知的恐怖力量,以及眼前这位斯特兰奇家族长女背后的滔天权势……
“……好吧,斯特兰奇警督。”局长最终沉声在契约末端签下了名字,盖上了代表洛克斯伯里警局最高权力的钢印,“确保……您的顾问不会把警局的天花板掀掉。”
“我尽力。”奥古斯塔收好契约,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于是,“异常顾问维多利亚·金盏花”在警局成为了一个奇特的存在。她从未固定出现在某个办公室。没有徽章,没有制服,绝大多数时候,警员们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