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娜特村长病了,据说是在黑域里收割变异黑麦时太过劳累导致的。至少芬恩修士是这样解释的,并且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深信不疑。

一小块奶酪,几颗鸡蛋,一截熏肠,一瓶果酱……陆陆续续的,许多家庭都带来了问候的礼物。

现在的任何殷勤,都不足以回报雷娜特一家为冰莓村带来的好运。站在家门口负责接待的莉丝,手忙脚乱,合抱的双臂之间放满了村民塞来的食物。

芬恩修士为了这个善意的谎言,在自家的祈祷屋里愧疚了半天。

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放纵了,敢在苏拉偏爱的冰莓村里欺骗他人,这不是一个坦诚自律的虔诚修士应该做的事,虽然他并不是个迂腐的人。

雷娜特村长病了,据说是在黑域里收割变异黑麦时太过劳累导致的。至少芬恩修士是这样解释的,并且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深信不疑。

一小块奶酪,几颗鸡蛋,一截熏肠,一瓶果酱……陆陆续续的,许多家庭都带来了问候的礼物。

现在的任何殷勤,都不足以回报雷娜特一家为冰莓村带来的好运。站在家门口负责接待的莉丝,手忙脚乱,合抱的双臂之间放满了村民塞来的食物。

芬恩修士为了这个善意的谎言,在自家的祈祷屋里愧疚了半天。

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放纵了,敢在苏拉偏爱的冰莓村里欺骗他人,这不是一个坦诚自律的虔诚修士应该做的事,虽然他并不是个迂腐的人。

是受了体内那颗据说半血肉半木质的心脏影响了吗?芬恩修士也不得而知,他也没胆量打开自己的胸腔,去验证教会圣司庭的说辞。

不过有一点他没有说错,雷娜特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病情,只是浑身无力,不能下床,作为一个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八岁的中年女人,出现一些小毛病也很正常。

芬恩修士是城里人出身,并不懂得农业劳作,但居住冰莓村的第十八个年头,也让他多少掌握了些季节农作的基础知识,现在的他,俨然已经是雷娜特缺席时的影子村长,指挥着所有人。

通往西面山洞的道路已经基本修整到位,虽然最后的地面处理要等到雪融之后,但至少现在,那里不再崎岖,而且在他的指导下,为新村民修造房屋的材料,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芬恩修士唯一做的让村民们不敢怒又不敢言的事,就是把卡瑞带回村的那一口袋变异黑麦种,藏到了他的卧室里。芬恩修士觉得,这些宝贵的种子,只有在他温暖的床铺下方,才能让人安心。

最后,忍无可忍的民兵队长多鲁,不得不带着一个残酷的常识登门告知,才让芬恩修士乖乖的交出了床下的口袋。

芬恩只是个纯粹的圣礼庭传教巡回修士,他并不知道麦种在温暖潮湿的地方会提前发芽,而指导各地的生产建设,那是圣司庭的民务巡回修士的事。

……

……

主厅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很旺,房间很暖和,但雷娜特没有回到自己的卧室,而是呆呆地坐在餐桌的高脚凳上,表情麻木。

在没有收到里奇的行动指示时,莉丝几乎就是雷娜特家的免费仆役,总是很认真很主动地处理她能想到的一切家务。

细筛过的小麦粉,加上一点蜂蜜和巨果莓碎果肉揉制成团,再经过一夜的发酵,就成为今天烤制面包的原料。没人能够拒绝这种甜甜的,更细软的白面包,这种极度奢侈的做法,只有贵族和富商家庭才敢享受。

摆满雪白面团的托盘小心翼翼地送入烤炉,莉丝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没有成为亚女的时候,在修道院里,莉丝最多也只能吃上涂点奶酪的粗麦面包,而成为亚女之后,掺和了木屑的草粉面包才是她的主食。

不过现在,在冰莓村,在卡瑞的身边,她似乎都忘记草粉面包的味道了。

无论是雷娜特还是卡瑞,都很照顾她。就算她依然拒绝荤食,但奶酪、蜂蜜这类的奢侈食物,依然能时常尝到——这是教会亚女敕令的一个小小漏洞,奶酪和蜂蜜虽不在蔬菜和谷物之列,但也不算荤食。

白面包、巨土菇豌豆浓汤、巨果莓水果泥、黄油炸蔓菁块,以及一条从冰面下抓到的鱼……今天的午餐很精致,为的就是让雷娜特尽快恢复身体。

……

“妈妈……”

餐桌上,只有卡瑞和雷娜特两人。黑色短发少女将烤鱼分成两半,放到了母亲的木盘里,又装了一碗热腾腾的巨土菇豌豆浓汤,推到了对方的手边。

雷娜特这两天一直是这样,仿佛灵魂都被那个刻在巨石阵大石板上的衔尾蛇印记给抽走了一样。

“卡瑞,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瞥了眼手边香浓的巨土菇豌豆浓汤,雷娜特挤出了一丝笑容,“烤鱼你吃,你还要长身体。”

卡瑞咀嚼着嘴里香滑弹软的巨土菇,犹豫了几秒,放下了木勺:“妈妈,你以前是衔尾蛇佣兵团的成员吗?”

话音刚落,雷娜特的身体就微微震了下,然后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少女,张了好几下口,才轻轻点头:“卡瑞,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是你的母亲……你真正的母亲其实是……”

静静地看着如同幼女般的母亲,卡瑞心里一阵刺痛,几秒后,也默默点头:“我知道……我十岁的时候,提姆和约娜就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妈妈……”

雷娜特鼻子一酸,低下头,一滴眼泪落在了汤碗里:“衔尾蛇覆灭了,因为一场骗局。有人要杀了我们,希尔达和我逃出了包围圈,然后因为身体腐化畸变,提前生下了你……”

希尔达,我的亲生母亲叫希尔达?

卡瑞捏着勺子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我的亲生父亲,也是衔尾蛇的成员?”

雷娜特点点头,脸色又开始发白,嘴唇也哆嗦了起来:“嗯,他是衔尾蛇的团长。我们被叛徒出卖了,那个黑域巨石阵,就是个诱饵、骗局。它本来不在那个地方,但是现在,它又出现了,才让我不得不想起那场噩梦……”

“骗局?诱饵?”卡瑞咀嚼着母亲话里的关键信息,眉头慢慢皱紧,“黑域巨石阵,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雷娜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衔尾蛇获得了一份藏宝图,据说是伟大的阿托斯当年的遗产,他在某座黑域巨石阵里埋了很多东西。”

随着雷娜特的讲述,卡瑞终于知道了雷娜特当年所经历的恐怖往事:幕后黑手用一张真假掺半的藏宝图,策划了一场围歼衔尾蛇佣兵团的阴谋骗局。

黑域是有生命的,缓慢改变着地形地貌,巨石阵自然也会不断变化它们的位置。

但是,巨石阵的出没是有规律的,其中一座的中央石板下,就埋藏着传说中的阿托斯遗产——大陆上第一位提灯人,聪明而无畏,给后人留下了诸多的遐想。

衔尾蛇佣兵团按照藏宝图提示的巨石阵位移规律,找到了其中一座,并用排除法刻下了印记。但未曾想到,就在巨石阵宿营的那一夜,他们遭到了黑域恶魔的围攻,而且明显是人为引来的。

因为,围攻衔尾蛇的是幽腐肉虫,一种雄性会被雌性腺液强烈吸引并进入嗜血状态的黑域生物。它们可以在数十公里外,就能嗅到雌虫腺液的气息,然后蜂拥而至,并且让沿途的黑域生物避之不及。

很明显,有人偷偷在衔尾蛇的宿营地里,提前埋下了无色无味的雌性幽腐肉虫的腺液,从而让衔尾蛇遭到灭顶之灾。

衔尾蛇是二十多年前鼎鼎有名的自由佣兵团,三个创始人全是高级的六阶提灯人,后来吸纳了希尔达和雷娜特。当然,那时的雷娜特也不叫这个名字。

所以,没有内部的叛徒配合,要让三个六阶的提灯人同时上当受骗,几乎不可能。

雷娜特现在无比肯定,这个叛徒就是三个衔尾蛇创始人之一。她不知道衔尾蛇的三个创始人是否还有人幸存,也不敢打听,但如果真活下来,是叛徒的可能性就最大。

六阶提灯人,离七阶的王者只有一步之遥,在帝国都是有名有数的重量级人物。雷娜特知道,谁要是打听他们的下落,必然会引起叛徒的注意,从而被追溯,哪怕雷娜特因为幼体腐化完全变了样。

雷娜特选择了隐姓埋名,不再过问往事,也不去打听、触碰衔尾蛇佣兵团的任何消息,只求自己和卡瑞不被叛徒察觉。

“妈妈,我的父亲……是什么职业?”卡瑞已经没了胃口,干脆坐到了雷娜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他是衔尾蛇的团长,为什么没有……没有保护希尔达一起突围?”

“他在阻挡幽腐肉虫,根本无法脱身,只是让我和希尔达快跑。”雷娜特的眼睛红红的,表情越发悲怆,“他和里奇团长一样,心渊系的杀戮骑士,六阶。”

六阶的杀戮骑士,难怪和希尔达走在了一起,是不是每个杀戮骑士的身边,都需要一位异性陪伴呢……卡瑞突然想到了里奇和琳内娅的关系,心里有些怪怪的。

说实话,希尔达这个陌生的名字对卡瑞来说,没有什么深刻的触动,可一旦和亲生母亲这个概念联系到一起,就让卡瑞有点揪心。

从小到大,雷娜特才是自己的母亲,认真、严厉、无私、温暖。她几乎在每个细节上,都完美扮演着母亲的角色——整整十七年的付出,在卡瑞心里,雷娜特和亲生母亲没有任何区别。

雷娜特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卡瑞,就像是生怕对方从自己的怀里消失一样:“卡瑞,别乱想,我不会告诉你,你的父亲叫什么……他有很多敌人,也有很多朋友,但不管他是否还活着,你都不要去打听,知道吗?”

卡瑞没有说话,只是把脸贴到了母亲的额头,轻轻点头。

她很聪明,能听懂雷娜特话里的担忧与恐惧,还有那赤裸裸的暗示——这位不知名的父亲,当初掩护自己的爱人陷入重围,死了固然会是一件伤心的事,但如果还活着,那就是另一种性质了。

……

做完雷娜特一家的午餐后,莉丝就捧着自己的木盘和木碗,独自来到房屋外的畜栏边——这是教会亚女敕令之一,必须避开他人单独进食。

今天有点小风雪,还很冷。细细的雪花慢慢铺满了莉丝的斗篷,但少女依然低着头,脚下踩着暖身的小碎步,小口吃着早已冻成糊糊的巨土菇豌豆浓汤。

“可以借下斧子吗?”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点熟悉。莉丝猛然抬头,头罩被这个激烈的动作朝后掀开,灰色的长发暴露在风雪中。

是他,潜入冰莓村的永夜会夜仆,理论上,地位是低于自己的,但莉丝只要看见对方,就会不由自主地惶恐紧张。

……

深夜,屋外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冰莓村寂静一片。

除了壁炉里的柴火,绝大多数家庭都不会点燃宝贵的蜡烛或是灯油进行什么夜生活,早早入睡才是打发黑夜的最好方式。为第二天的清扫积雪储备体能,人们体内的每一份热量,都在和冰雪做着对抗消耗。

卡瑞躺在温暖的床上,呆呆地看着房梁,耳边,是莉丝进出卧室搬提木桶发出的杂音。

莉丝太虔诚了,或者说顺服,她绝对遵守教会亚女敕令里的每一条,例如每周的礼拜日,都必须清洁身体,以示和天生不洁抗争。

在底层乡下人看来,这种近乎洁癖的生活,只会发生在大贵族家庭——安娜女皇在整肃贵族宫廷礼仪和生活规范方面,十分细致且偏执,她把太多的个人理念强行覆盖到了帝国的大大小小的贵族身上。

“卡瑞小姐,今天礼拜日,要清洁身体……”

这个时代,除了贵族或富裕的城里人,几乎没有人会给自己打造专门的沐浴间,雷娜特家也不例外。如今一个不大的木盆,两桶热水,就放在房间角落里,莉丝手上拿着毛巾,如同伺候雷娜特家千金的少女仆役。

“不了,你洗吧。”

卡瑞双手抱着后脑,摇摇头,懒得下床——她不是那些为了节约干柴,一两个月才清洗一次的村民,但此刻,她真得一点心思都没有。

房间角落里,传来了淅淅索索的脱衣声。亚女是不能和正常人同居一室的,所以莉丝一直住在卡瑞的卧室里,自然一切生活起居,也和卡瑞混在了一起。

莉丝跪坐在木盆里,热水擦拭全身,偶尔打着冷颤。卡瑞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木盆里裸露的少女侧影,表情很平静。

自己和莉丝都是亚女,是这个腐朽世界最荒唐的产物,人格和生命都遭到唾弃,剩下的人生几乎没有任何选择。但自己偏偏又是苏拉眷顾的提灯人,拥有让人敬畏的力量,又绝对高人一等。

两种身份于一身的矛盾反差,让卡瑞有时候对莉丝产生同病相怜,又会在很多时候极度讨厌对方那些强烈的自我约束、贬低自身的生活态度。

不过,有一点,卡瑞知道自己和莉丝其实都一样,就是对未来感到迷茫。

莉丝是在绝望中逐渐麻木,而自己则和大多数从出生就认命的乡下人一样,会在年复一年的日夜交替中过完一生。那一度让人羡慕到死的黑发神眷者身份,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和手脚一般,属于身体固有的东西。

“卡瑞小姐,请别看我……”大概是注意到了卡瑞的目光,莉丝把身体又转了下,有些羞涩。

“莉丝,你有什么愿望吗?”

卡瑞笑笑,回过头,重新看向了房梁。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另一个人的耳里,却沉重的几乎要压破鼓膜。

莉丝垂着头,眼里的暗淡和热切交替闪烁,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嗯,有的,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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