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捻着冰冷的金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甘,这破坏了她精密的预算。
但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沉睡萨莉身上那件刺眼的旧衬裙时,这份不甘瞬间被一种更强大的驱动力粉碎。
“欠款必须清除。”这不仅是针对裙子账单,更是对“维多利亚·金盏花原则”的维护——她送出的净化过的礼物,怎能让价值不明的债务缠绕其上,那个斯宾塞夫人廉价的包装纸气味也让她难以忍受。
嗡——!
熔金的光辉在陋室中轻闪即逝。圣洁无垢的维多利亚身影出现在略显昏暗的清晨街道上,“新蕾丝与缎带”的橱窗在晨雾中像一个模糊的幻梦。
她推门而入,清脆的铃铛声惊醒了正在整理柜台的斯宾塞夫人。
斯宾塞夫人看到是维多利亚,脸上立刻堆起紧张混杂着敬畏的笑容,“哦!尊贵的小淑女!我真高兴您一早……”
她的话被三枚闪着冷光的金币落在柜台上的清脆响声打断了。
维多利亚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扫描环境参数的探测器,将店内陈设再次纳入眼底。
“裙款结清。”声音清冽如泉。多余的词语仿佛都是对效率的亵渎,她转身就要离开,那股粗劣肥皂和廉价染剂的味道依然让她不适。
“哎,真是太感谢您了,尊贵的小淑女!”斯宾塞夫人收起金币,脸上却挂着愁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能及时回笼一点钱总是好的……最近真是……唉!”
她无意识地用手背擦了一下柜台,眼神瞟向角落几个空了的货架,“店里不太平啊,一些上等料子和几件好裙子都不见了,门锁得好好的……像闹了鬼似的。我这小店本就艰难……”
抱怨几乎是脱口而出,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宣泄焦虑。
这句无心的抱怨,却像一枚精准投入深潭的石子。
维多利亚迈出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她的背脊挺得更直,纤长的睫羽微微抬起,如同灵敏的雷达天线捕捉到了一股无序的、充满“挑战”意味的能量流。
失踪布料?上等裙子?完好门锁?这几个信息在万象典籍库高速运转的思维核心中瞬间碰撞。
“闹鬼?”她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或者说,是对混乱扰序者的本能排斥与解决欲,“……多久?”她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询问今天的日期。
“啊?”斯宾赛夫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尊贵的小客人会对这种事上心,“大概……最近这三四次,都是周三晚上,具体时间说不清,就是第二天一早发现没了东西……真奇怪,”
她又叹道,“报了警,那些老爷们也只来瞄了一眼就走了,说没撬锁痕迹,准是我自己记错了或者耗子叼走了……哼!那么重的料子,耗子叼得动吗?”
周三晚上,一个异常的时间点瞬间被标记加粗。
维多利亚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意味地落在斯宾赛夫人有些憔悴的脸上。
“账目。”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向性,“近期进货账本,及失窃物品的库存记录。”
斯宾赛夫人被那眼神和语气慑住,下意识地就去翻找柜台下的旧木柜子,拿出了几本皮套磨损的厚账本和几页凌乱的纸片。
维多利亚甚至没有触碰它们。她只是微微抬起一只包裹在纯白星尘丝手套中的小手,指尖对着空气虚点几下。
嗡……无形的能量波动拂过那些纸张!账本哗啦啦自行翻开,那几页记录如同被无形的视线扫过,数字、品名、日期瞬间涌入维多利亚的意识。
同时,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整个店面,货架的高度布局、后门的位置、橱窗玻璃的透光度、柜台下方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
一小片深蓝色的、像是被硬物刮蹭下的细绒线毛絮!那色泽……不属于最近失窃的任何一件成衣,却微妙地接近……
视线扫过橱窗里的灯光映照在地面的角度和范围。信息流在她脑中整合、碰撞。
异常时间锁定,失窃全部集中发生在周三深夜警员清晨来查无痕。
物品特点,失窃物均为面料或成品需折叠体积小、材质轻便、价值较高者,笨重大件均存。
“无痕”悖论,门锁完好意味着内部路径极大可能。
现场残留的蓝色细小绒絮——来自非失窃物品,但位置异常柜台下方。
“警员”的匆忙,斯宾塞夫人提到警员草草了事。通常只有两种可能,案件价值过低,或……涉及内部环节。
关键拼图,蓝色绒絮,非店内失窃物品,却出现在非寻常路径,必然是作案者自身携带物上留下的,颜色匹配……
维多利亚的目光闪电般回落到斯宾塞夫人身上,斯宾塞夫人今天穿的是一件灰色的朴素罩裙。维多利亚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快速扫过挂在后墙上衣钩上的一件深蓝色粗呢旧外套——像是男性的,肩头有磨损,但没有明显绒毛脱落痕迹。那是……
“你的雇员,”维多利亚的声音冷得如同冰晶坠地,问题精准如手术刀,“那个负责点货、住在阁楼的腼腆小伙子……凯文?或者肯尼思?名字不重要。”
万象典籍库瞬间从斯宾赛夫人前几天的唠叨抱怨中提取了“有个远房侄子寄宿帮忙”的碎片信息,“他……是否在运河边一家叫‘翠鸟羽毛’的戏剧裁缝店当学徒?”
斯宾塞夫人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圆了,“你……你怎么知道?!肯尼……是的,凯尼!他在‘翠鸟羽毛’当学徒有段日子了!但……但这跟丢东西……”
维多利亚根本没在意她的惊讶和辩解。她目光转向后墙那件深蓝色旧外套。
“那件外套,是凯尼的吧?”她的语气平淡得像陈述一个已确认的公式,“那磨损的肩头……周三下班后,他是不是常穿着这件外套出门?”
斯宾塞夫人茫然地点点头,“是……是啊,他说去码头走走散心……可……”
“码头区域晚间雾浓风冷,那件深蓝色粗呢外套质地足以御寒。”维多利亚继续剖析,“但他每次周三‘散步’后,店里便失窃轻盈、便于携带的面料或成品衣……”
她冰蓝色的目光锐利地盯住斯宾塞夫人,“而‘翠鸟羽毛’……最近是否承接了大型歌剧社的宫廷舞会群演戏服订单?戏服材质,正是你店里失窃的那种上等绉缎和薄呢?而且制作费时耗料?”
斯宾赛夫人的脸色一点点变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想起“翠鸟羽毛”的老裁缝前两天还抱怨剧院催工催得紧,学徒们忙得脚不沾地……
“动机是转卖牟利,学徒报酬微薄,或弥补学徒失误/订单超预算,迫于压力。方式的话是监守自盗。”维多利亚的声音冰冷地盖棺定论,“路径靠的是用内部钥匙。转移时机则是在周三晚上‘散步’时。证据,你失窃记录里的薄料和他的外套摩擦后遗留的蓝色绒絮同源。而‘翠鸟羽毛’戏服订单所需的大量辅料及款式细节,在你进货账本和他们的要求记录上有高度重合时间节点。”
维多利亚向前一步,小巧的下巴微扬,看向那件深蓝色外套的袖子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缝合处,“那里,是否少了一粒装饰用的铜扣?”
斯宾塞夫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冲过去翻看那件外套,果然,袖口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装饰铜扣位置只剩下一个小线头。
而维多利亚的目光则精准地锁定了柜台底下墙角一小片灰尘里——一粒极其微小的、同样黯淡的铜色圆点。
结论,已然闭环。
斯宾赛夫人扶着柜台,浑身发软,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背叛感和对“鬼”的恐惧消散了,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被亲人欺骗的悲凉,“怎么会……肯尼……”
维多利亚并没有丝毫参与解决家庭伦理问题的兴趣,她冰蓝色的眼眸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处理完低级干扰的疲惫感。她看了看门外渐渐散去浓雾、露出灰白色天光的街道。
“事情结束了。”她宣布道,如同处理了一项微不足道的清洁工作,“接下来是你该做的抉择——安抚、惩戒、或报警,选择权在你。”
她没再停留,纤细的身影如同投入晨雾的月光,轻盈地推开门,融入了外面阴霾初开却依然冰冷生硬的世界。
对她而言,斯宾塞夫人的烦恼,连同那件小裙子的价值清算,都如同清晨雾气般被处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她步履从容,白色的裙裾拂过沾着露水的冰冷石板路面,朝着下城区那个破旧、但承载着她唯一责任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