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金盏花——或者说,此刻主导着这具躯壳进行最世俗采购行动的“伊卡”意识,正行走在连接下城区与中城区的过渡地带。
街道狭窄污秽依旧,但两侧终于开始零星出现一些比地摊稍显体面的店铺。
维多利亚为了节约仅存的一点可怜的体力和能量,暂时维持着维多利亚形态,权当“省电模式”迈着那无论何时都带着些许优雅本能的小步子,目光略带嫌弃地扫过溅满泥点的石板路,尽力让白靴尖避开最深的污渍。
她的目标明确,采购足够养活自己和萨莉一段时间的、最便宜硬的黑面包、劣质肉糜罐头,或许……咬牙再买一小袋快过期的便宜粗糖粉。
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街角一家小小的、橱窗还算干净的“新蕾丝与缎带”礼品服饰店时,那平稳的步伐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橱窗内,黄昏初上的天色里,店里点着明净的煤气水晶灯,一件叠放在精致古董人形模特台上的小裙子,如同被聚光灯打亮。
那是一条为小女孩设计的礼服裙,材质并非顶级,但也绝非贫民窟的粗劣货色。
它是奶油般柔和的奶白色细棉,领口和袖口点缀着一圈并不奢华、却异常精巧的海蓝色小蕾丝花边。
没有复杂夸张的缎带蝴蝶结,只在腰间系着一条同样海蓝色的丝绒束带,打成一个小巧精致的结。整体简洁大方,却透着一种干净、温柔、如同春日晴空般的明亮感。
尤其在那干净明亮的玻璃橱窗和柔和灯光的衬托下,它干净得仿佛能洗去周围所有的灰暗。
维多利亚冰蓝色的眼眸瞬间被吸引住了!她的小嘴甚至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一点——这不是对华丽珠宝的贪婪,而是……一种仿佛看到了月光下的纯净雪原、或者是刚刚出炉尚带麦香的面包表皮般的……纯粹的向往。
内心景象,万象典籍库的私人内景一角
穿着华丽白蕾丝礼裙的维多利亚“本尊”悬浮在星书架之间,完美无瑕的小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她那双冰冷理智的冰蓝色眼瞳,此刻正凝望着眼前漂浮的一个小小光幕投影——投影里正是橱窗里那条海蓝蕾丝边的奶白色小裙子。
这时,一个和她一模一样、但头顶长着两枚小小的、闪耀着星芒光点犄角的“小维多利亚恶魔”从旁边一本巨大的典籍后冒出头。
这小恶魔脸上带着狡黠又理直气壮的表情,踮着脚尖凑到她耳边,用充满诱惑力的气声说道,‘看呐,多么洁净的几何线条,多么完美的暖色调与冷色点缀的比例,那细棉的质地,虽然不算顶级奥术纤维,但也足够柔韧亲肤了,它简直就是为“容器”当前那可怜的、毫无尊严可言的外在形态量身定做的标准防御增强配件!稍微……稍微投入一点可再生的矿物资源进行优化配置,这完全符合逻辑,看看那可怜的小东西身上的破布,投资于她基础形态的整洁美观度,是在巩固我们核心载体的生存环境稳定,维护费,这是必要的维护费!’
小恶魔说得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虽然只是精神具象,小手还指着裙子模型激动地比划。
就在这时,另一个长得也和维多利亚一模一样、但背后扑扇着一对小巧的、闪烁着微微蓝光的翅膀的“小维多利亚天使”焦急地从另一本落满灰尘的账簿后面飞了出来。
这个小天使脸上写满了“房东要收租”式的焦虑,用力拽着“维多利亚本尊”的蕾丝袖口,‘喂喂喂,打住打住,清醒点啊,那玩意儿足足3磅7先令!’
小天使的声音带着伊卡特有的干哑焦虑,‘你知道3磅7先令能买多少东西吗?整整15磅最便宜的黑面包,够我们和萨莉吃一个多星期,或者是……五罐油浸咸鱼罐头,最厚的那种,再说,再说了……’
小天使的脸有点涨红,‘我们修房子的钱估计还差一大截呢,那破门缝里嗖嗖往里灌冷风,萨莉会冻病的面包要紧,门板要紧,衣服……破点就破点呗,暖和就行!’
小恶魔立刻反驳,‘目光短浅,整洁度直接影响精神韧性与环境耐受性,想想那件破裙子摩擦皮肤的噪音数据流,想想那视觉上的混乱感污染意识空间,这都是无形的损耗,是长期的痛苦,现在投资一小笔,未来节省无数的能量损失,划算!’
小天使涨红了脸,‘划算个锤子,下一顿的柴火钱还没着落呢,220磅是不少,但那是悬赏金,还…还没捂热乎呢,万一中间出点岔子,我们得留着钱!’
维多利亚就那样僵在橱窗前。外面灰暗潮湿的街道和她形成鲜明对比,里面的干净温馨又像是一个遥远世界的诱惑。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裙角——那是她那身永恒的白蕾丝礼裙的虚拟投影。
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件奶白色小裙子,眼神深处翻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
生存……责任……萨莉不能冻着饿着……门要修…… 可是……那条裙子……它那么干净……萨莉穿起来一定会像个小天使……
小天使伊卡的声音最终占据了绝对高地,一条裙子的钱能买太多必需的东西了!
维多利亚眼中的光芒挣扎了几下,最终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烛火般黯淡下去。
她那精致的眉峰狠狠蹙起,不是因为嫌弃那条裙子不够高档,其实她觉得还挺顺眼,而是对自己瞬间产生的、近乎奢侈的“非理性投入”产生的强烈自我唾弃。
“哼……”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满满别扭和不甘的冷哼从她小巧的唇齿间溢出。
为了彻底断掉这个愚蠢的念头,她强行在内心给那件裙子打上最恶毒的差评标签,“幼稚的几何设计,廉价的不饱和染剂,劣质的棉花纤维孔隙率超标,完全不值一提的劣等品。”
骂完这一串,根本没人听得见,她那紧抿的唇线才微微松开一些。
仿佛通过“贬低”它,才能对抗内心那份让她自己都觉得“软弱”的向往。她强迫自己僵硬地扭开头,将视线从橱窗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