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会议结束后,返回公会馆的沈华妍会长收到一份紧急报告。在公会所有干部都前往首都参会期间,xxx地区出现了新的副本。

副本被判定为A级,绝非低等级存在。但江南地区原本由七家中小型猎人行会组成的"猎人工会联盟"负责管辖。虽然个体实力或许不及顶尖行会"莳萝",但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

深火会会长毕竟是经验老道的资深猎人。这位深谙猎人联盟优缺点的指挥官立即着手组建攻坚队伍。由他亲自带队,凑足两支满编十二人的完整作战小组。

虽然在外执行支援任务的S级沈倩猎人未能同行,但听说队伍配置相当可靠——除会长本人外,另有三名A级猎人压阵。

然而不幸的是最终仅有探索能力出众的A级斥候一人生还。包括深火会会长在内的其余成员全部在副本中阵亡。

收到噩耗当天尚未设置灵堂。猎人在副本中阵亡时大多无法寻回遗体。每当有幸存者走出副本,地下城就会立即重置,死亡猎人的尸体便永远封存在数据洪流中。

按照小松小姐所说灵堂布置完成前还需要些时间,我们一行人决定先各自回家。临别前大家约定好第二天上午十点在公会灵堂前碰头,之后才分道扬镳。

江晚宁就这样和夏知意一起回到了住处,之后也始终一言不发。虽然整个晚上都被沉重的气氛笼罩着,她却没有坚持要睡在夏知意的房间。

江晚宁始终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全程不发一言就默默回了自己房间。那样子反常得让人在意,害得夏知意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等到天亮后的第二天早晨。江晚宁顶着一张整夜未眠的憔悴模样推开房门走出来。夏知意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吃完早餐,做好前往葬礼现场的准备后,跟着坐进了她的车。

直到那时她们也没有任何交流。夏知意盯着江晚宁沉默驾驶时紧绷的侧脸,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夏知意能理解江晚宁此刻复杂的心情。想必江晚宁是彻夜辗转反侧地苦恼过吧。

回归。

当身边重要之人死去时,普通人会沉浸在哀悼中接受现实。但对江晚宁而言,从那一刻起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那个选择的指针此刻正在"力所能及的最优解"与"回归原点"之间摇摆不定,犹如天平无法稳定震颤的指针。正如她纠结的内心般难以言表。

今早睁眼的瞬间,夏知意已察觉她的决定。光是"明天"到来这件事本身,就轻易看穿了她选择的方向。所以面对表情凝固成这样的江晚宁,夏知意才选择保持缄默不主动开口。

既不想安慰她"选择正确",也没有责备的念头。只是偷瞄着江晚宁面无表情紧盯前方的侧脸,顺带确认她的衣着。为参加葬礼,她们都穿上了深色正装。

久违地从衣柜深处翻出西装,领口总觉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摆弄衬衫领口时,车辆已抵达殡仪馆门口。停稳车后,看她下车,夏知意也跟着推开车门。

江晚宁脚步毫无迟疑地径直向前,仿佛早已熟稔路线。夏知意紧跟在她身后,忧心忡忡地望着那道背影。

江晚宁的举止与平日并无不同。依旧是迈着那双长腿步伐有力地向前走着,肩膀也像往常一样笔直地挺着。但或许因夏知意心神不宁之故,就连这般寻常姿态都莫名透出几分焦躁感。

如同刚学步孩童的父母无法移开视线般,夏知意紧盯着她的背影前行,不觉间远处的悼念馆入口已映入眼帘。大厅前的入口处,三三两两身着黑衣的人们正驻**谈,其间还能瞥见几张熟悉面孔。

白静谧、李初绿以及赵娜正与沈倩小姐并肩立于彼处。

"我真的没事。"

"姐姐别逞强。此刻本该是最难熬的时候。"

"不是的。其实从昨天哭到现在,眼泪似乎都已流干了。想着既然已经哭了那么多,或许也该够了。"

“…….”

“…….”

看起来像是特意出来迎接她们的沈倩女士,努力眨着哭肿的眼睛挤出尴尬笑容。即使自己状态糟糕透顶,却反过来安抚着担心她的小组成员们。

保持沉默倾听对话的白静谧和李初绿脸色都不太好,显然不止夏知意一人这么觉得。看着她们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夏知意也不由自主绷紧了表情。

被关切目光包围的小松虚弱地扬了扬嘴角。她大概不知道这样的笑容落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模样。

然而强撑的笑容在与江晚宁目光相触的瞬间彻底瓦解。原本僵硬扬起的嘴角缓缓下垂,末端不受控地颤抖着,像是要强行咽下呜咽般死死抿住双唇。

“…….”

“…….”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表面看来面无表情的江晚宁与除去湿润发红的眼眶外同样失去表情的沈倩,彼此都在用目光死死锁定对方。

夹在中间的其他人不知所措地来回挪动脚步,夏知意看着这情形也难受得皱起脸。无形的手攥住心脏反复碾压的窒息感持续不过数秒,沈倩突然慢慢转移视线看向夏知意。

“夏知意小姐也来了啊,谢谢。我们大师一定会很高兴的。上次见面后她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在我面前不知道夸了夏知意小姐多少次呢。”

“…….”

话音未落,沈倩小姐又一次费力地扯动嘴角。这让人看着揪心的模样,连夏知意胸口都跟着发闷。赶紧上前用笨拙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难受就哭出来吧,沈倩小姐。现在这种状况怎么可能好受呢。眼泪本来就是用来宣泄悲伤的,不该闷在心里。”

“……呜,呜呜呜!”

还有比强忍悲伤更让人心酸的事吗?

勉强忍住的呜咽终于崩溃,沈倩小姐将额头抵在夏知意肩上。夏知意笨拙地用手轻拍着这样的沈倩后背,转头望向葬礼会场方向。

不知是否因为悲伤堆积的场所,那座看似崭新洁净的建筑物莫名透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感。

见此情形,原本不知所措的赵娜小姐也皱起脸快要哭出来。她快步走近,把夏知意和沈倩整个搂进怀里,自己眼泪也夺眶而出。

目睹这一幕的白静谧和李初绿也按捺不住,张开双臂将她们三人一同拥住。

五个人就这样相拥而泣时,四周陆续投来了视线。倒不是带着异样眼光,而是对逝者表达哀悼之情的湿润目光。

“…….”

“…….”

然而江晚宁只是静立旁观,连眼眶都没有泛红。那干燥的眼角越是刺眼,心里就越是沉重。明明悲伤已经漫到喉咙口,却像个不知该如何哭泣的孩子,愈发显得凄凉。

虽说高大的她看起来像孩子般无助这种形容并不合理,但在那个瞬间确实如此。

灵堂内部保持着肃穆宁静的氛围。遵循逝者生前素净的品格,特意避免华丽装饰——解释完这些的沈倩小姐,此刻顶着发红的鼻尖去迎接其他吊唁宾客了。

灵堂里最终只剩下她们五个人。由于没有直系亲属主持丧礼,前来吊唁的宾客们只能自行进入灵堂献上菊花。

她们排成一列等待献花时,夏知意再次将目光投向江晚宁。她摘下手套的动作像是刻意维持礼节,但那双异常苍白的手让夏知意感到莫名不安。

排在队首的赵娜和李初绿相继完成献花。轮到白静谧捧着白菊缓步走向遗像时,她不断用手背擦拭眼泪的双手显得格外忙碌。

江晚宁依然保持着事不关己的表情,浅淡的焚香气味中,夏知意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指尖正微微颤抖,仿佛在克制某种即将崩断的情绪。

“…….”

直到这时才真切感受到江晚宁还是个孩子。夏知意一边怜惜地望着那副模样,一边悄悄垂下手握住了江晚宁的手指。能感觉到她猛地一颤想要抽回手,皱着眉低头看夏知意,但夏知意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正在准备状态切换。请设定需要切换的状态。]

看着眼前熟悉的状态窗口,夏知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悲伤(Sad)’。避开旁人的目光,轻轻握着的江晚宁三根手指间,有股暖流缓缓渗入。

[状态切换技能启动。根据设定值赋予‘悲伤’状态。]

“……夏知意。”

似乎感受到那股暖流,她低声唤了夏知意的名字。夏知意强忍着没有转头去看江晚宁的表情。

轻拍着抽泣得像个孩子般回到原位的白静谧肩膀,夏知意缓缓走向遗像。与江晚宁逐渐拉开距离时,原本交缠的手指一根接一根迟缓地松脱开来。

来到摆满鲜花的祭台前,几天前刚见过的面容映入眼帘。黑色相框里带着慈祥笑容的人,明明三天前还坐在夏知意面前谈笑共餐。

对于曾经的夏知意而言,这不过是游戏里的角色。但经过交谈、情感交流,一起欢笑的这位,早已不是虚拟角色,而是拥有真实生命的人。

〈我们家晚宁,就拜托您多照顾了。〉

那位总是用温厚嗓音和慈爱笑容嘱托她们要照顾好江晚宁的长者。她生前最挂念的就是那些因怜悯之心而遭受不公的猎人们。

耳畔仿佛又响起那带着温度的声音,心脏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夏知意用手背胡乱抹去涌出的泪水,将手中白菊轻轻放在灵台前。

素白的菊花层层堆积在祭台上,又添了一份心意。凝结着思念的雪白花苞聚在一处,默默追忆着故人的音容。

有人说过,献上菊花是生者祈愿逝者安息的心意。可现在连这份心意都传达不到的冰冷现实,让喉咙阵阵发紧。

当夏知意转身准备返回座位,默默祈祷沈华妍大师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安享平静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夏知意生生钉在原地发不出声音。

"……晚宁姐。"

“…….”

白静谧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晚宁姐后就没了下文。李初绿瞪大眼睛紧抿着嘴唇,似乎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这也难怪——此刻江晚宁正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捂住眼睛,整个头颅深埋在臂弯里。随着压抑抽泣而剧烈起伏的肩膀显得陌生又揪心,明明是夏知意施放的技能,却还是被这画面震得怔在原地。

看到这样的江晚宁,白静谧惊慌地想要靠近,却被赵娜小姐一把抓住手臂拦下。白静谧回望时眼眶泛红,赵娜小姐只是轻轻摇头,沉默地领着初绿走向殡仪室旁的吊唁宾客休息室。

擦肩而过时,赵娜小姐与夏知意视线交汇,用眼神无声传递着讯息。夏知意瞬间领悟那是在嘱托她照看江晚宁。明白状况的刹那,原本僵硬的身体终于能动弹,快步走到了江晚宁身旁。

夏知意抓住这个如同双脚扎根在地面般僵立不动的人的手臂,带她走向殡仪室角落。整个过程中江晚宁始终用手掌压着眼眶,无声地抽泣着。

倒不如痛快哭出声来。看着那副强忍泪水的模样,胸口堵得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虽然看到她完全失去平日里的从容模样令人担忧,但另一方面却也让夏知意松了口气。比起强装镇定地让人不安,现在这样反而更好。于是夏知意站在她身边,默默守候在一旁。

随后夏知意解除了不再需要维持的技能。然而那人的眼泪依然没有止住。和之前在睡眠状态下解除技能立刻醒来的情形不同,江晚宁此刻的哭泣与技能毫无关联——彻底崩溃的情绪一旦爆发就难以收场,她就这样真真切切地痛哭了很长时间。

夏知意握住她的手传递可以继续哭泣的许可,借着身体遮挡避开旁人视线。虽然被骤然收紧的力道攥得指尖发麻,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抱怨。只是安静站在原地,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

此刻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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