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腐败的裹尸布缠绕着橡木巷。五米高的石像鬼蹲踞在坍塌的房梁上,灰黑岩躯裂缝里渗出沥青般的绿脓,独眼中翻滚着沼泽淤泥般的邪火。

萨莉母亲的血在它爪尖凝结成暗红的痂,腥气混着石头霉味直冲鼻腔。

巷口,一豆暖金光芒刺破污浊,维多利亚静静立着,白色蕾丝裙摆在死寂的风里纹丝不动。水晶长灯斜指身前血洼,光圈涟漪在她小皮鞋边荡漾。

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有星辰尘埃无声旋聚、消散——那是古老图书馆的书页在她意识中哗哗翻动,标注出眼前岩魔的骨骼缝隙、肌腱走向、那流淌恶意的核心脉动。

太阳穴突突跳动,海量信息带来的并非负担,而是冰冷的掌控感。

石像鬼的独眼骤然锁定那抹纯净金光!岩石关节摩擦出刺耳尖啸,庞大身躯化作翻滚的泥石流猛扑而下!

巨爪撕裂雾气,腐烂气浪吹得维多利亚金色刘海猎猎飞扬!

“污秽。”红唇吐出清冽如冰珠的字眼。

就在阴影即将吞噬金光的刹那——

维多利亚的右手动了,纤细的手腕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猛地一拧、一旋!

「永夜守望者」长灯嗡鸣着化作一道流淌的光轮!顶端泪滴水晶骤然迸发,不是火焰,而是爆涌的液态白金光潮,刹那间在她身前竖起一堵沸腾的光之壁垒。

石像鬼的巨爪狠狠砸在光墙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能量湮灭的沉闷悲鸣。

光壁剧烈震荡,表面炸开万千碎裂星辰般的光屑,那沼泽独眼中的邪火如同被圣水泼溅,瞬间发出滋啦爆响,彻底熄灭。

石像鬼发出被扼住气管般的窒息咆哮,陷入绝对黑暗与灼魂剧痛的恐慌中,庞大的身躯因突然失去目标而可怖地痉挛、失衡,冲锋的势头土崩瓦解。

维多利亚的裙角在强光中扬起,宛如白色蝶翼。

她甚至没有后退一步,身体借着光壁反冲的微弱推力,纤细腰肢发力,一个旋身如华尔兹起步——双手紧握的「星尘妖精之吻」紧贴着小臂,沉重的胡桃木枪托如同她意志延长的铁拳。

砰的一下,纯粹的、蛮横的、带着最原始愤怒的暴力,银质的枪托带着陨石坠落的绝对力量,精准、野蛮、冷酷地凿进了石像鬼因痛苦后仰而毫无防御、布满龟裂的下颚软骨连接处。

坚硬的岩石如同劣质的粗陶炸开,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无数碎石连同腥臭的绿色浆液向后飚射!枪托尾端镶嵌的月长石瞬间爆亮,流转的符文烧成赤红。

巨大的反冲力沿着维多利亚纤细的手臂蔓延,冲击着她娇小的骨骼,震得那白色丝质手套下的指关节一阵发麻。

这一击是技巧的退场,是暴力的礼赞,石像鬼沉重的身躯竟如同被攻城锤凌空抽中,在令人牙酸的骨骼呻吟中被硬生生砸得双脚离地。

庞大的身体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抛飞的破麻袋,沿着一条绝望的弧线向后猛摔出去,狠狠砸向堆积的废墟。

维多利亚动作未停,枪托造成的反冲仿佛成了她舞蹈的推动力。

她抽枪,拧腰,身形微微后仰借力稳住,如挽弓般流畅自然——右足脚尖精准地轻点了一下斜插在地的长灯灯柄末端。

嗡。

长灯如同被解开了束缚的金色凶兽,尖啸着激射而出。

锐利的黄铜灯尖如同热刀切黄油,深深扎穿了倒飞石像鬼左肩胛与脊椎连接处的脆弱缝隙,灯顶的水晶在刺入魔物的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晕,那是它在疯狂吸收、转化内部的污秽能量。

“锁定了。”维多利亚冰蓝的瞳孔中,倒映着倒悬在半空、肩胛被长灯贯穿固定住无法挣脱的猎物。她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有审判者确认死刑般的绝对平静。左手的火枪已然抬起,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三声急促的轰鸣撕裂了雾气,三颗被注入了毁灭意志的炼金弹丸脱膛而出,枪口短暂爆开的火光照亮了她瓷白脸颊上的冷峻,子弹在空气中拉出淡金色的螺旋尾迹,仿佛死神的信标。

第一发射入那张被砸裂的下颚孔洞,在其内部炸开致命的冲击波,石像鬼的头颅猛地向后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第二发精准撕开胸口布满符文裂缝的、相对薄弱的岩甲。

第三发如同一道精准的死亡手术刀,旋转着钻入第二弹撕开的裂口,狠狠咬住了被层层包裹在胸腔深处、剧烈搏动着的紫黑色肉瘤核心。

枪声的回音尚未散去。

维多利亚猛地松开了握枪的手,那柄火枪自由落体向下坠去。同时,她的双手在沾了些许硝烟尘屑的小腹前闪电般一合。

不是魔法手势,更像是古老宫廷礼节中象征净化的印记——双手拇指、食指与中指对捻,无名指与小指内扣,形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荆棘玫瑰。

无声指令,跨越空间,传递给了刺穿石像鬼的长灯深处

嗡——

长灯水晶内部,原本流动的光海骤然坍缩!仿佛所有的光被瞬间吸进了黑洞核心,极致的寂静只维持了一瞬——

如同无形的巨人引爆了地心,恐怖的纯白色光爆从被长灯贯穿的伤口处,从石像鬼巨口、眼眶、耳道——它身上所有的孔窍中狂猛地喷涌爆发,不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彻底沸腾、暴烈、净化万物的审判之光!

石像鬼庞大的身躯由内而外被彻底点亮,坚硬的岩层在极致的高温与能量下熔融、汽化、升华,如同朽坏的沙堡在光之洪流中解体。

那些流淌着毒血的绿色筋络被烧成扭曲的青烟,那个被第三颗子弹命中的肉瘤核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精神层面的凄厉尖啸,就被纯白光芒彻底湮灭,

这光芒纯粹、强烈、霸道,瞬间吞噬了半个街区,将浓雾硬生生蒸发出一个清朗的圆顶,又将其照亮,仿佛雾都上空升起了短暂的白昼。

无数燃烧着纯净金焰、在爆炸中被高温熔铸成晶莹琉璃质地的碎石,如同自地狱逆流升向天堂的火焰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纷飞溅射,最终在重力拖拽下坠落地面,噼啪作响,宛若一场迟来的、冰冷又炽热的星辰雨点。

强光与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浪潮扫荡而过,维多利亚站在风暴中心,狂风鼓起她雪白的斗篷,肆意撕扯她灿烂的金发,她那顶系着黑色缎带的精致小帽被卷飞,翻滚着落入远处的雾霭。

她脚下血污浸染的土地在净化光芒的辐射下,升腾起缕缕淡金色的暖雾,混杂着焦灼与岩石高温余烬的气息。

只有她站立之处方圆三步内,尘埃不染,裙裾安静。

当刺目的白光渐渐褪去,只留下长灯本身如呼吸般缓缓脉动的暖金光晕时。

“呼…”一声轻微的呼气声,维多利亚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远方,那里的废墟残骸上,插着她那把「永夜守望者」长灯。

灯身依旧挺立,顶端的泪滴水晶光芒温润如水,仿佛之前的狂暴从未发生。

它插在一小片熔融后又瞬间冷却的、带着复杂龟裂纹理的晶化地面上,那是石像鬼最后的墓志铭。

周遭散布着点点琉璃碎屑,如同星辰的碎片,在残光中闪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味道,滚烫岩石、被焚化的污浊,还有一丝……雨后森林深处的清新。

她微微侧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破碎的岩石,焦黑的土地,蒸腾的余烟,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眉尖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几乎微不可查,左手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刚才被后坐力震得酸麻的手指关节。

纯白色的真丝手套指关节位置,清晰印着胡桃木枪托棱角的纹路,有些地方甚至微微凹陷下去。

她的视线落在脚边不远处——那柄从她手中坠落的「星尘妖精之吻」火枪。它就躺在泥泞和几块飞溅来的绿色粘稠污迹旁。

银亮的枪管沾上了脏污,原本华丽的反光变得模糊,胡桃木枪托的一角沾染了泥点。

维多利亚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看到污秽沾染在枪身上时,那如同冻结湖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厌恶浮了上来,小巧的鼻翼微微收缩了一下,就连腮帮子也气鼓鼓的,看上去可爱极了。

她走过去,脚步比方才战斗时显得迟缓沉重了几分,先是伸出两根带着白丝手套、依旧显得极为纤细的手指,以一种尽可能避免指尖触碰污渍的角度,小心翼翼地捏起斜躺在地的火枪护圈边缘枪管此刻尚烫,将它提起。

随即,她脱下右手的手套——那手套已被汗水、硝烟和刚才砸枪托时震落的掌心微汗浸透,显得有些润泽,指尖位置甚至能看到摩擦后微微起毛的痕迹。

她用这只素白、没有一丝瑕疵的手掌,直接握住了温热的枪管。

指尖皮肤瞬间感受到金属的热度,微微泛红。她毫不在意,只顾着用手指死死抵住枪管沾污的那一侧,用自己斗篷内侧还算干净柔软的丝绒衬里布料,带着一种近乎憎恶的力气,狠狠地、反复地擦拭。

她擦得那么用力,指节都绷紧发白,冰蓝色眼眸紧盯着那顽固的污痕,薄唇紧紧抿着,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极度不悦的弧度。

直到将那块污迹擦得几乎看不见,或者说,在她的强迫认知中已经“消失”,她才略显烦躁地停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残留的污血恶臭彻底排出胸腔,再缓缓吐出。被擦亮的枪管在她手中反射着冰冷的光。

“不堪入目的脏东西,哼。”她低声自语,声音清冷依旧,却不再是没有感情的陈述,而是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余韵。她瞥了一眼插在远处晶化焦土上的长灯,又看看手中勉强恢复光亮,在她眼中的火枪,似乎考虑了一下是否也需要去擦拭长灯。

最终,她只是对着长灯的方向,微微扬了扬那弧度精致小巧的下巴,如同在无声命令,“过来。”

那盏长灯似乎真的收到了无形的指令,顶端的泪滴水晶光芒微闪,灯身周围仿佛有清风旋绕,托着它缓缓从地面升起,轻盈地飘浮着,飞回维多利亚的右手边,被那只重新戴上手套的手稳稳握住。

她左手提着擦干净的火枪,右手握着长灯,站在废墟和逐渐重新聚拢的浓雾边缘,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肩头,精致的侧脸绷得紧紧的。

她没再看那片战场废墟一眼,也没看那些依旧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幸存者。冰蓝眼眸微微转动,锁定了那个小小的、藏着萨莉的破旧杂物堆。

战斗结束的华丽余烬在她身后无声凋零。

而“维多利亚·金盏花”的职责,似乎尚未结束——尽管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对“肮脏战场环境”的嫌弃和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啧。”一声轻微至极的咋舌,终于还是泄露了出来。她迈步走向萨莉的方向,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仿佛要将鞋底沾染的任何一点污秽都彻底踏碎。裙摆沾上的一点泥水印记,在她眼中分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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