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彻底终结原主艾伦·德·拉瓦尔那糜烂颓废、恶性循环的日常——宿醉、混沌地闯祸、晚上继续灌酒、再宿醉……这种日子必须画上句号!
新的生活需要新的动力和目标。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改善这具被酒精掏空、虚弱不堪的身体。健康的体魄,才是支撑精神气、改变形象的基础!
于是,当拉瓦尔庄园的仆人们揉着惺忪睡眼,开始一天例行的洒扫庭除时,他们看到了令他们几乎惊掉下巴的一幕——
那位素来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一起床就带着满身酒气和戾气出门闯祸的少爷艾伦·德·拉瓦尔,此刻竟然精神抖擞地站在晨雾未散的花园空地上!
薄薄的晨雾如同轻柔的纱幔,笼罩着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和沾着露珠的玫瑰。鸟儿清脆的鸣叫是唯一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然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嘿!哈!”骤然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只见艾伦·德·拉瓦尔少爷,身着便于活动的亚麻衬衣和长裤(而非华丽的贵族服饰),正神情专注地……打着一套他们从未见过的、极其奇怪的拳法!
他的动作时而迅捷刚猛,时而沉稳有力:
弓步冲拳!左腿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成弓步,右拳如同出膛炮弹般笔直冲出,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眼神锐利如鹰!
穿喉弹踢!右拳收回护于腰际,左掌迅疾如风向前上方猛力穿插,几乎同时,右腿绷直脚尖,如鞭子般迅猛弹出,直指前方虚空!
马步横打!右脚重重落地震起微尘,身体瞬间下沉成稳健马步,右拳紧握,自腰间划出一道凌厉弧线,狠狠向右侧横击而出,带着破风之声!
内拨下勾!双臂交叉于胸前,如同拨开千斤重物般猛然向两侧格挡分开,紧接着右拳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迅猛勾击!
他的动作衔接流畅,虽然因为身体虚弱而显得力量不足,甚至有些招式微微变形,但那专注的神情、一板一眼的架势,以及动作中透出的某种简洁实用的狠厉感,都让围观的仆人们看得目瞪口呆,连手上的扫帚、水桶都忘了动作。花园里只剩下鸟儿困惑的鸣叫和艾伦发力时短促的吐气声。
军体拳。
这就是艾伦在练习的,将纷繁复杂的古武返璞归真,以克敌制胜为目标的现代武术。
这套军体拳活动量巨大,虽说它的锻炼效果确实好,但它其实并不适合作为艾伦这样身体虚弱的贵族小少爷的入门拳法。
然而,艾伦却能完整使出这套动作,藏在艾伦·德·拉瓦尔躯壳下的失忆灵魂,不知为何熟练地掌握着这项技能。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刻入了他的灵魂般,不需要思考就能随意使出。
缜密的心思,善于发现的眼睛,以及这用于战场杀敌的拳法……艾伦越来越奇怪,他上辈子到底是什么职业,能拥有这些技能……难道他是特工?
看来艾伦本人,也藏了不少秘密。
“早啊各位!”艾伦一边完成一个交错侧踹(身体腾空旋转,右腿带着凌厉气势侧踹而出),一边居然还气息微喘地向不远处呆若木鸡的园丁和女仆打招呼,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一种……仆人们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属于正常年轻人的朝气?
玛丽安抱着艾伦的外套站在廊下,秀气的眉头微蹙,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艾伦那套奇怪的动作,充满了探究。这绝对不是贵族间流行的剑术或者骑士的格斗技,更不是乡野把式。这种简洁、直接、招招仿佛都奔着要害去的风格……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笨蛋主人,”玛丽安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惯常的毒舌,“请问您这是在跳舞吗?动作如此笨拙丑陋,贵族小姐们的茶会上要是看到,恐怕连白眼都懒得对您翻了。”
艾伦刚好完成一套动作收势,气息稍平,闻言转过头,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汗水和笑意:“哦?与其说是‘武’,不如说是‘舞’吗?玛丽安,你要不要也来学一下?这可是很好用的防身术哟。”他眨了眨眼,带着点促狭,“下次你要是真想捅我,用这套‘舞’揍我,说不定效率更高?”
玛丽安立刻板起脸,哼了一声:“我跟您这样有暴力倾向的家暴男主人可不一样。我对揍人没兴趣。”——才怪。
玛丽安是真的想试试,用这套凶狠的拳法揍艾伦那张欠揍的脸,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不经意回忆起早上被她压住胸口的艾伦,拼命挣扎、呼吸困难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这副模样……居然在她内心中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兴奋?
他这么对待我时,是不是也感受到了类似的感情?难道是我变得奇怪了吗?
这位毒舌的女仆,少见地反思起自己来。
“好吧。”艾伦无所谓地耸耸肩,重新凝神静气,再次摆开起手式。一旦进入状态,他的眼神立刻变得专注而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和这套拳法,外界的议论和目光都被自动屏蔽。
看着艾伦那副完全沉浸其中、心无旁骛的样子,玛丽安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好像自己被排除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一种莫名的焦躁感让她忍不住再次开口:
“喂!笨蛋主人!”
艾伦的动作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她。
玛丽安别过脸,声音有点闷闷的:“……好吧,看您一个人在这里跳这种奇怪的……体操,实在太丢拉瓦尔家的脸了。身为您的女仆,我有义务纠正您扭曲的审美。请您教我吧,我肯定能比你跳得更好的。”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勉为其难的施舍。
艾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干净又带着点傻气:“好啊!来,站到我旁边,跟着我做。首先是预备式,两脚并拢,身体挺直,目视前方……”
于是,在仆人们更加惊奇的目光中,那位毒舌犀利的女仆长玛丽安小姐,也绷着小脸,站到了少爷身边,开始笨拙地、一板一眼地模仿起那套古怪的“体操”动作。虽然她动作生涩,踢腿的高度和出拳的力量都远不如艾伦,但那认真的模样,竟也有几分可爱。
主宅二楼的露台上,贝尔纳·德·拉瓦尔子爵和老管家让·勒克莱尔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将花园里这奇异又充满生机的一幕尽收眼底。
贝尔纳微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摸着下巴的短须,低声问:“老让,艾伦这套……动作,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看着……虽然怪,但好像不完全是花架子?”
勒克莱尔管家浑浊的老眼紧盯着花园里艾伦的动作,特别是刚才那记干净利落的内拨下勾和交错侧踹,他缓缓点头:“回老爷,老仆年轻时虽未从军,但也曾重金聘请过几位真正上过战场、精通近身搏杀的护卫。少爷这套……‘拳法’,其发力的方式、攻击的角度,还有那种舍去一切华丽、只求一击制敌的狠辣……与那些战场杀伐之术颇有神似之处!甚至……”老管家眼中精光一闪,“在某些关节技和要害打击的思路上,似乎更为精炼直接!绝非寻常的花拳绣腿。唯一的缺憾,便是少爷目前的身体还是太虚了,空有其形,未得其力,十成的威力连一成都发挥不出。”
贝尔纳听着管家的分析,看着花园里儿子那专注挥汗的身影,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他喃喃自语道:“看来……那封信,或许真是写对了。这孩子……”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或许是真的得到了某种启示。”
管家微微一笑,目光转向贝尔纳微微凸起的肚子和略显臃肿的身材,带着善意的调侃:“老爷,依老仆看,少爷这套强身健体的法子,似乎颇为有效。您看您这日益‘稳重’的体态……是否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一位体态优雅、精神矍铄的贵族,总归更受人尊敬些。”
贝尔纳老脸一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随即也笑着反击道:“哦?老让你这意思,是嫌我胖了?那你也别光站着看!要练,咱们主仆俩一起练!也好给下面那些偷懒的家伙做个表率!”
勒克莱尔管家立刻苦笑着摆手,指了指自己佝偻的背和不再灵便的腿脚:“老爷,您这可就真是为难老仆,是‘虐待’老年人了!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连站都站不稳当喽!”话虽如此,他看着花园里那对主仆认真“练舞”的身影,眼中却满是温暖的笑意。
楼下花园里,艾伦正耐心地纠正玛丽安一个弓步的姿势:“膝盖不要超过脚尖,重心下沉,对,就这样……保持住!”玛丽安咬着下唇,努力维持着别扭的姿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而更远处,一些胆大的年轻男仆,看着少爷和女仆长都练得那么起劲,也开始偷偷摸摸地、在打扫的间隙,笨拙地模仿起那些奇怪的动作。拉瓦尔庄园这个平凡的清晨,被一套来自异世的军体拳,注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滑稽却又生机勃勃的气息。
仆人们低声的议论和模仿时笨拙的笑声,与艾伦、玛丽安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竟也显得格外和谐。
贝尔纳·德·拉瓦尔子爵目睹着过去沉闷、压抑的庄园,渐渐迎来洒落的温暖阳光,他开始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稳的幸福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庄园里久违的、带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空气,连同那份失而复得的“真实感”一起,彻底融入血脉。
这些年,他已经忘了守护这个家庭的初衷,以至于灵魂都迷失在了贵族的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交际中。
可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他想守护的,从来不是那虚妄的爵位、浮华的宴会,或是觥筹交错间虚伪的奉承……
他想守护的,从一开始就是儿子幼时那纯真爽朗的笑容。
“我们的孩子就交给你了,贝尔纳。”他无比深爱的妻子,把这沉重的责任交给他,他怎么能遗忘,他怎么敢遗忘?
“神啊……感谢您……”他低语着,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不仅仅是为儿子的新生,更是为自己那颗蒙尘的心终于找到了归途。“我一定要守护好这一切。”
这便是他,贝尔纳·德·拉瓦尔,所遗忘的救赎。
然而,当贝尔纳坚定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投向卢西恩城中心那座庞然巨物时,那份初生的温暖与安稳瞬间被一种冰冷的现实感刺穿。
那是属于王室的恢弘城堡,它巍峨地盘踞在城市的最高点,以巨石和铁血的威严铸就,俯瞰着脚下如蝼蚁般渺小、匍匐的众生。
拉瓦尔家温馨的庄园,依然时刻笼罩在城堡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下,随时可能被王权那冰冷、贪婪、不容置疑的意志所碾碎。
贝尔纳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谨慎地周旋于权力的蛛网之间,主动进入那镀金的牢笼,以清醒的姿态,与那吞噬一切的阴影周旋。
贝尔纳·德·拉瓦尔挺直了脊梁,目光从城堡那冰冷的轮廓上收回,重新落回洒满阳光的庄园——
“笨蛋主人!我没力气了!扶我起来!”
“你在说什么呢玛丽安,你连一半都没做到呢。来,我们继续。”
“不要啊啊啊啊!!!!”
看着借机报复可怜的女仆小姐的儿子,贝尔纳眼眸里的沉重被老父亲的慈爱所取代。
“艾伦……”
只是,一种沉甸甸却无比踏实的决心在贝尔纳胸腔里扎根、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