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酸痛并非惩罚,而是勋章。
他清晰地记得,刚开始尝试打完这套完整的军体拳时,原主这具被酒精掏空的身体是何等的不堪重负,每一刻都像是身体要散架般痛苦,可他依然是完整地、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整个动作!
“身体的底子比我想象的要好……”艾伦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酸痛的手臂肌肉。是这具身体原本就蕴藏着未被发掘的潜能?还是自己那份来自灵魂深处、近乎钢铁般的意志在驱动着它?亦或是……他与这具躯壳的契合度,在不知不觉中已达到了某种奇妙的平衡?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极好的开始。艾伦的眼神变得坚定。变强,就从这每日清晨的汗水与酸痛开始。
他知道,军体拳对付那些披挂重甲、训练有素的士兵远远不够,但在王都卢西恩的街头巷尾,对付那些寻衅滋事的地痞流氓,这套简洁狠辣的格斗术绝对绰绰有余。至于贵族身份参与斗殴是否会沦为笑柄?原主艾伦·德·拉瓦尔本就是王都最大的笑话,他还有什么好怕的?这反而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呼……呼……哈……”
旁边传来急促而带着点微喘的呼吸声。艾伦转过头,看到玛丽安正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她白皙的脸颊因为运动而染上了动人的红晕,细密的汗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滑落,几缕濡湿的黑发贴在鬓角,更添几分凌乱而诱人的风情。晨光勾勒着她起伏的胸口和被汗水微微浸透、勾勒出身体曲线的女仆装,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青春活力与疲惫的、略带色气的魅力。
“笨……笨蛋主人……”玛丽安喘匀了一口气,抬起头,用那双水汽氤氲的碧眸狠狠瞪了艾伦一眼,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怨念,“您……您是大猩猩转世吗?一点……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她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下巴的汗珠,眼神变得危险起来,“还是说……您这是换着法子,变着花样地在折腾我?嗯?”
她说着,微微仰起头,直视着艾伦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威胁的弧度:“如果是这样……那请您现在就靠过来一点。我想,是时候履行您慷慨赋予我的‘权力’,实践一下我神圣的‘誓言’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艾伦腰间原本悬挂匕首的位置——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艾伦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点。他几乎是本能地扫视了玛丽安全身。没有,那把象征着他“赎罪”承诺的护身匕首,她并没有带在身上。不仅如此,艾伦甚至从玛丽安此刻的眼神里,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意或威胁,只有浓浓的疲惫和被“虐待”后的不满。这种对他人意图和潜在危险的直觉感知,如同呼吸般自然,再次印证了他上辈子绝非一个普通的历史学者那么简单。
艾伦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果断认怂:“抱歉,玛丽安。是我太投入了,没考虑到你的体力。”他真诚地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
玛丽安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又看了看艾伦那张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爽、带着运动后健康红晕和真诚歉意的脸。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专注的眼神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训练时的锐利……一种莫名的、让她心跳微微加速的感觉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她迅速压下这丝异样,撇了撇嘴,一边毒舌地抱怨着“笨蛋主人就是笨蛋主人”,一边还是伸出手,任由艾伦稍一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变态主人只会在把女人‘玩弄’得筋疲力尽之后,才假惺惺地表现出一点温柔呢。”玛丽安站稳后,立刻抽回手,拍打着裙摆上的草屑,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讽刺。
“我什么时候‘玩弄’你了?”艾伦一脸无辜加无奈。
“诶——?”玛丽安立刻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指着周围几个偷偷围观的园丁和女仆,“翻脸不认账吗?刚才在这么多人面前,您可是对我……我的身体……”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艾伦瞬间僵住的表情,满意地继续,“……做了那样的事情哦?”她指的是艾伦在纠正她动作时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
艾伦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窘迫:“那……那只是教你正确的姿势!姿势不对,强行练习这套拳法,会对关节和肌肉造成损伤的!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而郑重,“玛丽安,你在我心中,是非常重要的人。”——重要到需要守护的家人,需要他全力赎罪的对象。
非常重要的人。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玛丽安心底荡开一圈圈涟漪。虽然理智清晰地告诉她,艾伦口中的“重要”绝非她内心深处隐秘期待的那种含义,但这句坦然而真诚的话语,依然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她所有的疲惫和怨气。
以前的艾伦·德·拉瓦尔,只会用“蠢女人”、“滚开”、“碍事”之类的恶毒词汇砸向她。现在听到这样直白而带着保护意味的关心,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无所适从的……温暖?甚至有点……害羞?
玛丽安抿紧了嘴唇,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她用一种近乎告诫的语气,低声提醒道:“笨蛋主人……有些话,请您不要轻易地对女孩子说出口。”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艾伦一眼,“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期待的。”
“啊?”艾伦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什么期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那副纯粹的、毫无杂念的木头样子,瞬间将玛丽安心底刚刚升起的那点旖旎和温暖浇得透心凉。
“……笨蛋!”玛丽安被这迟钝气得一跺脚,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就走,“我去为您准备洗浴的热水!请您自己在这里慢慢……当木头吧!”
“哦,好。”艾伦点点头,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胳膊,“你先去洗吧,我再加练几组。”
玛丽安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身,用一种看史前怪兽般的眼神瞪着艾伦:“诶?!变态主人!您让我先去洗……难道是想……”她双手护胸,眼神充满警惕和鄙夷,“……是想喝我的洗澡水吗?!”
艾伦:“………………”
他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变成了彻底的呆滞和无语。“……玛丽安小姐,请问您的大脑构造到底是什么样的?您是怎么从‘你先去洗’得出‘我要喝你洗澡水’这种诡异结论的???”
“哼!谁知道您这变态脑袋里整天在想些什么!”玛丽安丢下这句话,气鼓鼓地快步离开了花园,只留下艾伦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深刻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又说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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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泡化了艾伦的汗水与疲惫,洗完澡后,他穿着宽松舒适的浴袍走出浴室,感觉神清气爽。然而,这份舒适感并未持续太久,一个沉重的念头便悄然浮现。
在这个时代,能够随时享受热水澡、干净衣物和丰盛食物,是只有他们这些贵族才能拥有的特权。而在卢西恩城肮脏的街巷里,在王国广袤却贫瘠的乡村中,无数普通人还在为下一顿能否填饱肚子、能否熬过下一个寒冬而挣扎。他此刻享受的每一份安逸,都建立在无数人的辛劳与痛苦之上。
身为剥削阶级的一员,他享受得越多,日后清算时,来自底层那积压了千百年的怒火,便会烧得越旺、越残酷。他需要力量,需要找到在这个腐朽结构中破局的方法,至少……要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寻一条生路。
带着这份沉重的心情,艾伦走向书房。推开门,发现玛丽安已经等在里面了。她显然也刚沐浴完毕,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浆洗得笔挺的黑色女仆装(当然裙子还没来得及裁),黑发带着湿润的水汽,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新的薰衣草香气。
艾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一怔。玛丽安的鬓角处,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银白色蝴蝶发饰,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轻轻颤动,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为她那张总是板着的精致小脸增添了几分俏皮和亮色。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点,微微侧过脸,目光却像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瞟向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看见了吗?快夸我!快夸我!
艾伦的嘴唇动了动,“很可爱”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猛地想起了玛丽安刚才在花园里的告诫——“有些话不要轻易对女孩子说,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期待”。
最近他对玛丽安说的话,仔细想想,确实……有点太过于亲近了?甚至有点……轻浮?油腻?仔细想想,“背负人生”、“成为家人”、“重要之人”这些话,是不是有点奇怪呢……
等等!这根本就是表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伦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与玛丽安距离感失控的源头,根本就是他自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玛丽安是个好女孩,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她。绝不能把好感刷过友人以上的地步!
艾伦·德·拉瓦尔,无论是原主还是现在的他,似乎天生自带“女性关系处理能力为零”的debuff。他尴尬地张了张嘴,最终决定……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