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倒是暖和,壁炉里燃着柴火,散发出松木的甜香。艾米和尤莉娅凑在桌边,研究着地图上迷雾山脉的路线,尤莉娅兴奋地用小爪子比划着。
我端着茶杯,温热的蒸汽氤氲着我的脸。杯中的液体深红如血,荡漾着玛格丽塔“馈赠”的月光草茶。
“她们应该到了。”我抿了一口茶,声音轻柔,像是在对艾米她们评论今天烤饼的味道。
只有坐在旁边靠椅上的埃莉诺,握着那枚雕琢精美的月光石,灰蓝色的眼眸微微抬了一下。
“唔?”艾米抬起头,湛蓝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显然没理解我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尤莉娅则完全沉浸在自己新买的故事书中,头也没抬。
我微笑不语,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茶杯。水面倒影里,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芒一闪而过。我的意识通过埃莉诺的宝石,清晰地“看”到了索恩城堡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是的,她们到了。塞拉菲娜、伊拉、卡珊德拉,我那三位“休养”了几天的“客人”。
“你们还有脸回来?任务失败,杳无音讯,现在像丧家犬一样滚回来?你们把‘影子’的荣誉当成了什么?!”
索恩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因暴怒而扭曲的脸,通过宝石清晰地呈现。他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冰冷刺骨的斥责,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那三个摇摇欲坠的女孩身上。
哦,塞拉菲娜的指尖在袖子里深深掐进了掌心,伊拉的脸色比纸还白,卡珊德拉摇摇欲坠。她们灵魂深处那片被绝望浸透的废墟上,深渊留下的种子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居高临下的蔑视和恐惧的滋养。
“跪下!”索恩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习惯性的、不容置疑的主宰命令。
这个词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那不是我的直接命令,但它唤醒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莉莉丝在她们精神深处编织的另一种“本能”。
这种本能被设定好,就在此时,就在这样的场景下,以索恩的命令和怒火为导火索……爆发。
我看到塞拉菲娜猛地抬起头。她眼中那死灰般的空洞瞬间被一种扭曲的、难以言喻的憎恨和狂暴取代,像被强行注入沸腾的岩浆。
那不是人类的愤怒,那是深渊被激活后的狂乱嘶吼!
力量!远超她们原本被契约束缚的力量,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轰然冲破了她们身体的束缚!
不是魔法光球,也不是什么训练过的刺杀技巧。是纯粹的力量和速度!
塞拉菲娜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身体化作一道残影扑向索恩。
她的手臂诡异地膨胀扭曲,覆盖上一层暗红色的角质层,指甲暴涨如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刺向索恩的心脏!
伊拉则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尖锐咆哮,她没有扑上去,而是猛地跺地!
坚硬的花岗岩地面在她脚下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碎裂,无数带着尖锐棱角的石刺骤然从地面爆起,如同狰狞的獠牙咬向索恩的双腿!她空洞的双眼完全被暗红占据。
卡珊德拉最可怕,她甚至没有动。她的身体像是承受不住体内突然爆发的恐怖力量,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剧烈地抽搐、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膨胀,然后——“噗嗤”!
她整个人像一颗被瞬间点燃的血肉炸弹!暗红色的、粘稠的、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污秽魔力裹挟着碎骨、内脏和血液,如同地狱的喷泉,近距离地、毫无保留地泼洒在索恩身上!
太快了!太凶残了!完全超出了“影子”训练的范畴,更像是一场由深渊主导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最原始暴力的释放!
索恩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被无法置信和纯粹的恐惧取代。
他是个强大的法师,但在这样贴身、突然、源自他亲手培育的武器自身爆发的疯狂袭击下,护身的魔法光罩甚至没能完全撑开就被污染、撕裂!
他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身体被塞拉菲娜的利爪洞穿,被伊拉的石刺钉穿,最后被卡珊德拉的血肉风暴彻底吞没!
华丽的书房瞬间化为恐怖的屠宰场,整个过程不到三息。
画面那头,只剩下刺鼻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在宝石视野里弥漫。索恩破碎的身体瘫在地上,被暗红的污秽覆盖,早已不成人形。
书房一片死寂。只有魔力失控的滋滋声和墙壁燃烧的噼啪声。
宝石视野里,塞拉菲娜、伊拉站在破碎的尸体旁,她们身上那暗红的角质层缓缓褪去,狂暴消失,只剩下冰冷和空洞。卡珊德拉……那里只剩下几块沾着暗红粘液的残骸碎片。
任务完成,深渊的意志得到了执行,然后,她们清醒了。
或者说,她们从深渊赋予的狂暴状态中“脱出”,属于她们“自己”的意识回来了。
塞拉菲娜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粘稠血浆、还残留着非人特征的双手。
她的手在抖。她看看被撕得不成样子的索恩,再看看自己这双刚刚亲手毁灭了信仰核心的手……
“不——!!!” 一声崩溃至极的、不似人声的尖啸在宝石那边炸响,连埃莉诺手中的月光石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塞拉菲娜猛地抬起爪子,狠狠地捅向自己的心口,她要刺穿那颗容纳了深渊种子的、如今让她感到无比恐惧和恶心的心脏! “噗!”利爪毫无阻碍地刺入皮肉。
但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塞拉菲娜脸上崩溃痛苦的表情突然僵住,变成了极度的惊愕和……茫然?
伤口确实存在,流着血,但这伤害……不对!太轻了!更像是被粗糙的木片划破了皮!和她刺入心脏的力道完全不符!更可怕的是,那伤口周围的肌肉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蠕动、愈合!
伊拉的反应更直接。她看着自己扭曲着恢复原状的双脚——刚才爆裂石刺的双脚,猛地俯身抓起地上最大的一块、带着锋利棱角的、属于卡珊德拉炸裂开来的腿骨碎片,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抹去!
她能感觉到那碎骨的冰冷锋刃压在皮肤上,能感觉到刺痛的切割感……但也仅此而已。脖子上的皮破了,浅浅的一道血线,甚至不足以割断主要的血管。那道划痕也正迅速地愈合、消失,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切割只是一个错觉!
“为什么……?”塞拉菲娜喃喃着,看着自己快速愈合的心口伤口,眼神是彻底的崩溃和混乱。“让我死……让我死啊……”
伊拉像个坏掉的玩偶,瘫坐在地,看着手里那块毫无作用、只沾着她自己一点血污的骨头碎片,无声地流泪。
她们体内那股源自深渊之力,那扭曲的诅咒与莉莉丝力量的混合造物,本能地保护着宿体。
任何源自宿体本身的致死意图和举动,都会在真正伤害到核心前被强行瓦解、弱化、吸收。那力量如同一个最忠诚也最可怕的狱卒,囚禁着她们的生命,将她们所有的自毁行为都变成了徒劳无功的笑话。
地狱?她们亲手创造了地狱,杀死了索恩。现在才发现,她们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无法逃离、甚至无法通过死亡来结束的新地狱——一个由莉莉丝亲手为她们打造的灵魂囚笼。死亡,不是解脱,而是奢望。
“啧。”我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看来‘售后服务’做得还不错。”我对着宝石里的景象低声自语。
埃莉诺不动声色地将那枚因能量传递而微微发烫的月光石收入怀中,隔绝了对面令人不适的场景,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姿态恭敬如最标准的随从。
“结束了?”艾米似乎终于讨论完了一段复杂的山脉路线,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我和埃莉诺,“埃莉诺,你刚才在玩什么魔法小镜子吗?好像发光了?”
“没什么,艾米大人,”埃莉诺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精灵特有的清冷,“只是一些无聊的日常观测法术罢了,和月相有关。”
她活力十足,全然不知在同一个屋檐下另一个角落的精神维度里,刚刚上演了一场何等血腥、疯狂与绝望交织的“小戏”。
我站起身,仿佛刚才那冰冷残忍的审视和操控从未发生,自然而然地加入她们,讨论起明天出发的细节。
索恩的庄园此刻大概已经乱作一团了吧?那三个可怜的女孩正品尝着比死亡更残酷的绝望。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深渊魔女从不回头在意棋子的哀嚎,这场只属于我的表演,终于落幕。
而我的艾米和尤莉娅,依然在蜂蜜烤饼和山间小径的美好期待里,做着一场有安妮相伴的、阳光明媚的梦。这就足够了。
她们不需要知道窗外的雨雾中弥漫的血腥。这场好戏,莉莉丝玩得很尽兴。至于那三个被永远囚禁在深渊牢笼里的灵魂?呵,也算是这场盛大复仇剧里,令人回味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