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的尽头,厚重铁门隔绝了旅店上层的喧闹与阳光。

阴冷潮湿的空气卷土重来,带着铁锈和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气。当我再次踏入“牢房”时,埃莉诺无声地退至阴影,斯露拉垂手侍立在我身后,眼神依旧空洞,像一面蒙尘的镜子。

塞拉菲娜、伊拉和卡珊德拉仍被束缚在冰冷的铁架上。

麦粥和清水原封不动地放在地上,已经凉透结了一层薄薄的粥皮。

塞拉菲娜倔强地抬着头,嘴角紧抿,但呼吸间带着强行压抑的粗重——深渊侵蚀伤口带来的持续灼痛和契约反噬的双重折磨绝不好受。伊拉和卡珊德拉则低垂着头,不敢看我。

“看来美味不合胃口?”我的声音在石室里显得平淡无奇,既没有审判的冷酷,也没有刻意的温和,只是陈述事实。“也对,喂给你们的‘精神食粮’总是更合口味,对吧?忠诚,牺牲,为至高无上的主人献祭一切?”

卡珊德拉的肩膀猛地一缩,我走到装着麦粥的碗前,俯下身。指尖并未触碰碗沿,只是轻轻悬空拂过。

一丝极细的深渊之力如墨汁般渗入冷粥中,那粥似乎暗沉了一些,散发出若有若无的、令人本能不适的硫磺气息。

“浪费食物可不好。”我直起身,目光扫过她们,“尤其是在这种地方。食物代表生命力,代表存续下去的机会。你们选择了主人赐予的枷锁作为精神食粮,却拒绝接受维持肉体的基本需求?有意思的逻辑。”

我的声音依旧平淡,“或者说,你们其实是在赌?赌索恩会大发慈悲,记挂着他‘忠诚的影子’,会派人来寻找、拯救你们?”

这次,连塞拉菲娜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极轻微的动摇。

“三天。”我的声音像冰冷的雨水滴落,“整整三天,你们失踪了三天,可这一切从未因你们的消失而有丝毫黯淡。”镜中的光芒稳定如初,映照着她们苍白的脸。“你们的‘主人’,似乎对你们是生是死…毫不关心。”

“不……主人他……”卡珊德拉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像是窒息的小动物,话语被巨大的恐惧和认知的冲突碾碎了。

塞拉菲娜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死死钉在灯塔的光芒上,仿佛要从中挖掘出一丝一毫的焦虑或搜寻信号,但那里只有纯粹的光芒。她的信仰堡垒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裂痕。

“看够了吗?”我移开镜子,那令人心安,或者说曾经心安的光芒瞬间消失。她们的目光像是被强行从磁石上拉开,带着茫然和更深的空洞。

“埃莉诺,”我转向埃莉诺,“把这碗凉粥喂给她们。”我的声音不容置疑,“塞拉菲娜和卡珊德拉一人一半。伊拉……”

我瞥了一眼那个瑟缩的女孩,“她看起来更需要补充体力,给她拿点新的食物。”我需要一个突破口,怯懦的伊拉最容易撬动。

“遵命,莉莉丝大人。”埃莉诺上前,动作干净利落。她强迫性地掰开塞拉菲娜紧咬的牙关,无视她无声的挣扎,将混着深渊气息的冰冷麦粥灌了下去。同样的手法用在卡珊德拉身上,后者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眼神涣散。

新鲜温热的麦粥送到伊拉面前时,她惊恐地看着我,又看看同伴。

卡珊德拉无力地低咳,塞拉菲娜则死死盯着伊拉,眼神复杂。伊拉颤抖着伸出手,触碰碗沿的瞬间又缩回去。我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吃下去。”埃莉诺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命令的口吻。

巨大的压力下,求生的本能和对埃莉诺命令的屈服压倒了恐惧和负罪感。

伊拉猛地捧起碗,近乎贪婪地吞咽起来,滚烫的粥烫得她直抽气也不敢停。看着同伴顺从地进食虽然是被强迫,饥饿的煎熬终于冲垮了塞拉菲娜最后一点意志。

她在埃莉诺放下碗后,猛地低下头,用唯一能动的嘴凑近地上剩下那点冰冷的残粥,像受伤的动物般舔舐起来。卡珊德拉的眼泪终于滑落,和着口水咽下冰冷、带着异味的食物。

看着她们屈服于生存本能,我的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我的目光转向斯露拉,她始终静立,像个真正的影子。深渊的种子在她心底扎根更深了吗?还是仅仅被恐惧包裹得更紧?

我没有解释看什么戏,留下模棱两可的话语更能激发恐惧和猜疑。卡珊德拉的哭泣变成压抑的呜咽,塞拉菲娜舔舐的动作僵住,伊拉则恐惧地缩了缩身体。

我转身离去,将地牢里重新弥漫开来的绝望、生存的本能与新生的猜疑留在身后。深渊之种已在破碎的信仰废墟中种下,绝望的土壤是它们最丰美的养料。

当她们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向我低头时,属于主人的枷锁,就变成了套向新主人的项圈——一个由深渊亲自编织的牢笼。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