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卷烙印着圣女气息的羊皮纸妥善收起，并没有再关注，如同关闭了一个可能与过去相连的隐秘闸门。此刻的阳光和艾米的笑颜，才是值得关注的当下。
在街上，艾米挽住我的胳膊，将小小的身体贴得更近了些。她不再追问羊皮纸的事，只是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安妮，刚才那家店的甜圈，尤莉娅买太多了，要不要我们找个地方尝一个？就尝一个！”
她努力做出只是“尝一个”的乖巧模样，但眼神里的渴望完全出卖了她。
我看着那双盛满期待的眼眸，心底那因薇瑟丝出现而泛起的最后一丝波澜也被这纯粹的温暖熨平，“好。”
我们没有去热闹的露天座椅。埃莉诺心领神会，示意她可以带着恋恋不舍啃甜圈的尤莉娅去其他地方“探查”或者满足小吃货尤莉娅的好奇心，确保没有人打扰我们。我与艾米默契地拐进了一条略窄、铺着彩色鹅卵石的侧巷。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石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巷子尽头是个小小的喷泉广场，水声潺潺，几棵高大的常青树投下清凉的树荫，树下正好有几张干净的长椅。
这里安静得只听得见水声和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里真好。”艾米满足地叹息一声，拉着我在长椅坐下，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尤莉娅塞给她的那个小纸袋，顿时浓郁的油炸香甜气息弥漫开来。她小心翼翼地捻出一个还温热的、裹着亮晶晶蜂蜜和糖霜的甜圈，递到我嘴边，“安妮，你先尝尝！”
我凑近，没有去咬，只是轻轻嗅了嗅。过于浓郁的甜味其实并非我的喜好。但看着她期待的样子，我还是就着她的手，很小地咬了一小口。脆脆的外壳，柔软的内里，瞬间在口腔里爆开的甜腻混杂着脂肪的香气。
“怎么样？”艾米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咀嚼着这陌生的甜蜜感，缓缓咽下，点点头，“很……甜。”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中肯的评价。
艾米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夸奖，开心地将剩下的那半个塞进自己嘴里，脸颊立刻鼓得像只小松鼠，满足得眯起眼，蜂蜜沾了一点在她唇边，在阳光下闪着光。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我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地、极其温柔地替她揩去那一点糖渍。指尖传来的温热柔软触感，比我尝到的任何甜点都更能抵达灵魂深处。深渊的黑泥无声无息地安静蛰伏，仿佛也被这一刻的柔和驯化。
艾米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被阳光晒的，又像是别的什么，她没有躲闪，只是含着笑意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了颤。
吃完甜圈，艾米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那是刚才路过手工摊时买的一个小小的琉璃蝴蝶发卡，淡蓝色的，翅膀上点缀着细小的光点。
“安妮，低一下头嘛。”她眨眨眼，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柔软。
我顺从地微微倾身，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小巧的发卡别在了我微卷的黑色鬓发间。她的指尖带着甜圈的甜香和阳光的暖意，轻轻拂过我的发丝和皮肤，像羽毛扫过心尖。
“好啦！”她退开半步，仔细端详，脸上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好漂亮！这个颜色和安妮好配！”
她紫色的大眼睛里倒映着我鬓角那抹跳脱的淡蓝，仿佛将那一点点明亮的色彩也烙进了她清澈的眼底。
她没有提议去买更多的东西，只是拉着我的手站起来。
“安妮，我们去那边水池看看好不好？水好清澈，里面有红色的小鱼！”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充满新奇，完全不顾自己刚刚才吃过甜圈可能弄脏裙子。
我被她牵着，走到喷泉边沿坐下。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清澈的池底铺着圆润的鹅卵石，几尾鲜艳的红鲤鱼灵活地穿梭其间，艾米兴致勃勃地盯着游来游去的小鱼，阳光透过水波在她白皙的脸上晃动，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专注而纯粹的神情，仿佛在欣赏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奇妙世界。
我坐在她身侧，并非在看鱼。目光只是流连在她因为新奇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被水光映照得更显剔透的侧脸上，以及因为动作而滑落到肩上的一缕柔软发丝上。她的手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指尖微凉。
“安妮，你看那条！它好大！”她忽然兴奋地转头，指向池心，却不小心将手边一颗松动的小石子碰到了水里。
“噗通”一声轻响，溅起的水花有几滴沾湿了她的裙角。
“啊！”艾米轻呼一声，下意识地缩回手，就在她缩手的瞬间，我握着她手指的手却坚定地没有放开，反而将她往自己身边轻轻带了一下。
“当心，别掉下去。”我的声音低沉，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安抚和力量。这点小小的意外不会让她惊慌，但本能让我想要驱散哪怕任何一丝可能的阴霾。
艾米低头看看自己被打湿一点点的小片裙角，又看看被安妮握紧的手，那点小小的惊吓瞬间变成了某种柔软的笑意。
她没有去擦水渍，反而将身体更靠近我一些，肩膀轻轻抵着我的手臂。
“有安妮在，我才不会掉下去呢。”她小声咕哝着，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阳光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水面上，重叠在一起，随着水波轻轻荡漾，仿佛连这微小的涟漪都能一起共享。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在这远离喧嚣的角落，只有水流声、树叶声、艾米偶尔的低语或轻笑。
我们没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感受着阳光、微风和彼此的存在带来的、足以抚平一切暗涌的平静。
喷泉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艾米似乎有些累了，头轻轻一歪，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温暖的重量和清浅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像是最熨帖的依靠。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那枚蓝色的琉璃蝴蝶发卡在我的鬓边轻轻晃动，反射着细碎的光。
偶尔有水鸟掠过池面，留下转瞬即逝的影子，艾米靠着我，闭着眼，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全然放松的微笑，呼吸渐渐变得悠长。
似乎只是假寐，又似乎真的在这样安然的气息中小憩。阳光在她柔软的发顶跳跃，像一层薄薄的金纱。
我微微低头，用下巴能轻轻触及她的发顶。深渊之力在体内无声运转，如同最温和的潮汐。没有翻涌的戾气，没有纠缠的悲欢，只有此刻的宁静与心跳。
风拂过小巷，带着远处街市的模糊回响，却无法侵入这方寸之地。阳光将水池、长椅、依偎的身影，以及那只停在黑发间的蓝色蝴蝶，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仿佛永恒静谧的金边。
属于“魔女”的一切遥远而模糊，唯有臂弯里的重量真实而温暖，老实说我和艾米的感情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平淡，没有多么大的纠葛，只有相互的理解与恩爱，完全没有那些传说故事里的那么惊心动魄。
艾米虽然很柔弱，但也很坚强，她在我生命中构建秩序、赋予存在意义的核心作用——她是风暴中唯一的灯塔，也是这片危险领域里唯一的、珍贵的平衡点。
当然，奴隶少女的事我还得继续干，能够满足我的恶趣味，但是唯独在艾米的面前，我是绝对不会把那份心中的恶带到她的面前，甚至是让她亲眼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