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翻着从领主书房偷来的契约卷宗,闻言抬眼 ,“什么?”
“刚才那侍应生,”她朝楼梯口歪了歪下巴,“端托盘的手稳得过分,脚步声轻得像猫——莉莉丝大人见过哪个人类侍女能在地毯上走路没声音?”
埃莉诺刚从窗外回来,银白长发上还沾着夜露,闻言指尖在窗台上轻轻一点,一缕极淡的魔力顺着木纹漫开,“不止一个,从昨天起,至少有三道气息一直在旅店周围打转,隐蔽得很好,但魔力波动里带着契约的锈味。”
“不是普通的探子。”埃莉诺的声音沉了沉,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泛着冷光,“是‘影子’。”
我倒是知道领主索恩有一支秘密培养的奴隶卫队,统称“影子”。
她们是从诅咒少女里万里挑一的存在,不仅魔力强横,更被植入了对索恩本人近乎病态的狂热崇拜——契约在她们灵魂深处刻下的不是“服从”,是“献祭”,为了主人,她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燃尽自己的魔力,甚至咬碎毒囊同归于尽。
那羽毛触之冰凉,根部还沾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显然是刚从活物身上拔下来的。我捏起羽毛,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是被契约扭曲到极致的魔力,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进皮肤就会疯狂吞噬周围的生命力,但可惜在一片混沌中只会被无情的吞噬。
“不。”埃莉诺将羽毛丢进烛火,火苗猛地窜起,发出滋滋的声响,“莉莉丝大人,索恩老狐狸得很。玛格丽塔对我痴迷,他暂时不会撕破脸。派影子来,是想查清我们的底细——精灵学者?随行学者?表亲?这些身份在真正的权贵眼里,漏洞太多了。”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紧接着是侍女慌乱的道歉声。
我挑眉,“来了?”
我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楼下庭院里,一个穿着粗布裙的洗衣女工正弯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背影佝偻,动作笨拙,看起来和普通的下人没两样。
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甲缝里藏着极细的银粉——那是追踪魔法的媒介,在深渊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更重要的是,她脖颈处的衣领没遮住的地方,有一块淡青色的印记,像蜷缩的蛇,正是影子奴隶特有的契约烙印。
“有意思。”我轻笑一声,“她在看三楼的窗户——我们的房间。”
那洗衣女工收拾完碎片,转身离开时,头也没抬,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守卫,脚步看似杂乱,实则每一步都踩在监控的盲区里。走到庭院角落的阴影处时,她的身影忽然晃了晃,像水滴融入水面,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是魔法。”埃莉诺走到我身边,“她们被训练过用魔力扭曲周围的光线,普通人根本看不见。”
“不止。”我闭上眼睛,深渊的感知顺着地面蔓延开去。那消失的影子并没有离开,而是像壁虎一样贴在旅店外墙的阴影里,指尖正对着我们的窗户,嘴里无声地念着咒文——她在试图穿透墙壁,探查房间里的魔力。
精灵的魔力纯净,龙族的魔力炽热,而我的……则像 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
我故意泄露出一丝极淡的深渊气息,像撒了把诱饵。墙外的影子瞬间僵住了。
下一秒,一股狂暴的、混杂着恐惧与狂喜的魔力猛地撞过来——恐惧是因为深渊气息对契约的压制,狂喜则是因为她捕捉到了“异常”,这足以让她向索恩邀功。
“她要动手了。”埃莉诺眼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我去撕了她?”
“跟她们去耍耍。”我允许了埃莉诺去放手的去干了。
我走到桌边,回想起脑子里知道的知识——她们从小就被关在暗室里,每天被逼着观看索恩的画像,聆听他的“圣言”,契约甚至会惩罚她们产生任何对主人的怀疑。
“对付疯子,就得用疯子的逻辑。”我走到窗边,看着对面屋顶上那道紧绷的影子,像一张拉满的弓,“让她猜猜,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卖掉的‘不合格品’。”
深渊最擅长的,从来不是毁灭,而是在信任的基石上,种下猜忌的毒藤。
索恩想用影子来撕开我们的伪装,那我就先用这些影子,在他心里撕开一道裂缝。
至于那些狂热的、燃烧着自己向主人献祭的影子们……
她们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崇拜的神,其实只是个会把棋子随时丢弃的赌徒。
而绝望的狂热,一旦转向,会比任何诅咒都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