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正陪着玛格丽塔在城堡的暖房里修剪新开的郁金香,指尖捏着银质花剪,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玛格丽塔却显然没什么耐心,用镶钻的小铲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花盆里的泥土,忽然嗤笑一声,“这些花还没我的奴隶听话。”

埃莉诺剪花的手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转向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您似乎对奴隶很了解?”

“当然。”玛格丽塔扬起下巴,像是在炫耀一件珍贵的首饰,“我十岁生日时,父亲送了我三个‘精选品’呢。不过有两个太笨,学不会弹奏七弦琴,被我丢去矿场了。”

她用铲子划着泥土,“您知道吗?她们这些‘诅咒种’,生来就是要被管着的。”

“诅咒种?”埃莉诺故作疑惑,将剪下的郁金香插进水晶瓶,花瓣上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就是那些带诅咒的家伙呀。”玛格丽塔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天气,“神官们说她们的血脉里藏着魔鬼,生下来就有毁天灭地的魔力——但那又怎样?”

她冷笑一声,“从刚会爬就被扔进‘教养院’,三岁就要站在市场的高台上,让贵族们挑挑拣拣,像选小猫小狗似的。”

埃莉诺的指尖轻轻拂过郁金香的花瓣,花瓣微微颤抖,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教养院可有意思了。”玛格丽塔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病态的兴奋,“嬷嬷们拿着鞭子教她们说话要屈膝,走路要低头,主人皱眉就得跪下磕头。要是学不会,就给她们驯服到眼神发直为止。哦对了,还要在她们心口烙上契约印——那印子会跟着血脉长,主人说东,她们绝不敢往西,哪怕让她们跳进火里,也只会笑着说‘遵命’。”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嗤笑道:“您买下的那个红发的,以前在教养院可是个刺头。嬷嬷用烧红的铁钳烫她的手,她居然敢咬碎嬷嬷的耳朵!后来还是给她戴了‘噤声环’,日夜用咒语洗她的脑子,才把那点野劲磨掉——不过您瞧,现在不也乖乖的?”

埃莉诺将花瓶摆到石桌上,转身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她能想象出那画面,三岁的女孩们穿着统一的灰布裙,站在冰冷的高台上,被陌生的目光打量、点评;教养院里鞭子抽打的脆响,女孩们压抑的哭嚎,以及咒语声中渐渐空洞的眼神。心口的契约印灼烧着她们的灵魂,将“自由”二字从骨血里连根拔起,只留下“工具”和“玩物”的烙印。

“整个帝国这样的‘诅咒种’,大约有四千个。”玛格丽塔数着手指,像是在算自己的珠宝数量,“有的被养在贵族府邸里,学跳舞、唱诗,给宴会上的客人取乐;有的魔力强些,就被送去军队,当活盾牌或者贴身侍卫,或者用魔法炸开敌人的城门;最没用的,就扔去沼泽种药草,或者矿场挖矿——反正她们命硬,饿不死,打不坏,比骡马好用多了。”

“命硬?”埃莉诺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可不是嘛。”玛格丽塔撇撇嘴,“上次我发怒,用花瓶砸破了一个奴隶少女的头,血流了一地,第二天她居然就好了,还笑着给我端早餐呢。神官说这是诅咒的恩赐,我看啊,就是给我们预备的好工具罢了。”

埃莉诺望着暖房外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巨大的裹尸布,盖在这座用鲜血和锁链堆砌的城市上空。

她想起斯露拉空洞的眼睛,想起那些在城堡回廊里擦肩而过的奴隶少女们,她们的脚步轻得像幽灵,眼神空得像深潭——原来她们不是生来就如此,而是被硬生生磨去了灵魂,变成了会呼吸的工具。

“您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玛格丽塔察觉到她的沉默,挑眉问道。

埃莉诺转过身,脸上重新漾起清冷的笑意,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谈论天气,“只是觉得,人类对‘同类’的掌控,倒是比我们精灵更有‘创意’。”

她抬手理了理蓝白的长发,月光石在发间闪烁,“不过,太过牢固的枷锁,有时反而会勒出血来,不是吗?”

玛格丽塔没听懂,只当是精灵的怪话,笑着摆了摆手,“您说笑了。这些奴隶啊,离了主人,连怎么吃饭都忘了呢。”

埃莉诺没再说话,只是望着暖房角落里那株被铁链拴着的藤蔓——藤蔓的尖梢正一点点绕过铁链,悄悄伸向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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