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浅淡的、留着疤痕的愈合,而是像从未受过伤。
我早上用烧红的烙铁在她手背烫下的印记,此刻只剩下一层极薄的、泛着珍珠光泽的新皮,轻轻一碰,甚至能感觉到底下血液奔流的热度。
“诅咒的馈赠。”我用银匕首划开自己的指尖,将一滴带着深渊气息的血珠滴在她那处新皮上。滋滋的轻响中,她猛地一颤,那层新皮瞬间焦黑,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焦痕,重新变得光洁如初。
她跪在冰冷的石地上,红发垂落遮住脸,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这是我拿到她的第七天,鞭打、烙铁、魔力冲击……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她从最初的尖叫、咒骂,变成了现在这样,像一尊会呼吸的瓷器,只会在疼痛来临时绷紧身体,然后在疼痛退去后,依旧保持着跪姿,等待下一道命令。
“抬起手。”我说。
她立刻照做,右手平举在我面前,掌心向上。那只手很漂亮,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只是虎口处有一道极深的旧疤——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十二岁时试图用碎瓷片划开玛格丽塔的喉咙,被发现后,玛格丽塔亲手用刀划的。
“用你的魔法,点燃桌上的蜡烛。”
斯露拉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的魔法核心被契约死死锁着,像被铁钳夹住的火焰,每次强行催动,都会引发心脏骤停般的剧痛。但她没有犹豫,苍白的指尖泛起微弱的红光,桌上那支牛油蜡烛的灯芯“噗”地燃起一簇火苗。
火苗不稳,像风中残烛,她的脸色瞬间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显然正承受着契约反噬的痛苦。
“灭了。”
火苗立刻熄灭。
“再点燃。”
如此反复,直到她的指尖开始渗血,魔法波动乱得像团麻,她才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我踢了踢她的膝盖:“跪直。”
她立刻挺直脊背,哪怕嘴唇已经咬出了血。
“知道为什么要练这个吗?”我拿起那支蜡烛,凑到她眼前,火苗映在她空洞的浅褐色瞳孔里,像两星将熄的火,“玛格丽塔把你当宠物,只许你用魔法给她暖茶、催开晚花。但你体内的魔力,足够烧穿半座城堡的石墙——这才是诅咒给你的东西,不是让你摇尾巴的本事。”
她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抬头。
“说话。”我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她的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空茫。
“……是,主人。”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我突然笑了,松开手时,故意将蜡烛按在她手背上。滚烫的蜡油浇在皮肤上,她猛地绷紧身体,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瞳孔骤然收缩,又缓缓散开,仿佛那疼痛与自己无关。
“看看,多好的工具。”我用匕首挑起她的一缕红发,在指尖缠绕,“打不碎,烧不坏,还藏着那么大的力气。那些高位者倒是聪明,知道把你们的爪子拔掉,再套上项圈——可惜啊,他们只教你怎么讨好主人,却没教你,当主人的命令和你骨子里的诅咒相冲时,该怎么办。”
她的呼吸顿了半拍。
我知道她听懂了。那些潜藏在她血脉里的东西,那些被契约和洗脑层层包裹的、属于“诅咒人类”的本能——对自由的渴望,对压迫的反抗,甚至是那种近乎野蛮的、要撕碎一切束缚的疯狂,其实从未消失。它们只是被埋得太深,深到连她自己都忘了。
但深渊能嗅到。就像腐肉能引来秃鹫,那些被压抑的、扭曲的生命力,对我而言,比任何香料都诱人。
“去把这把利剑擦干净。”我收回匕首,转身走向石屋深处,“用你的舌头。”
这命令够羞辱,够荒唐。换作七天前,她大概会拼着契约反噬的剧痛,也要啐我一脸血。
但现在,她只是沉默地站起身,拖着还没完全缓过劲的身体,走向墙角那柄嵌着红宝石的长剑。红色的长发垂在背后,像一束被揉蔫了的火焰。
我看着她弯腰,长发垂落在剑柄上,看着她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动作机械,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顺从。
无趣。
我挥了挥手,一股魔力将长剑弹开,撞在石墙上发出当啷巨响。
她停下动作,转过身,对我微微低头,然后转身走向地牢入口。脚步很稳,没有丝毫迟疑。
地牢的铁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沿。
斯露拉的魔法核心在发烫。刚才她点燃蜡烛时,我能感觉到那层契约枷锁在震动,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了一下。那不是痛苦引发的挣扎,更像是一种……觉醒的预兆。
只是还不够。
她现在的顺从是假的,是被疼痛和恐惧磨出来的壳。她执行命令,不是因为“我是莉莉丝”,而是因为“不执行会更痛”。
她心里那尊“玛格丽塔”的神像虽然碎了,却还没来得及立起别的东西——或者说,她还不敢立。
得再加点料。
我从怀里摸出一枚黑色的晶体,这种东西对普通人来说是剧毒,会让人陷入无尽的猜忌与疯狂,但对斯露拉这样的诅咒者来说……或许是剂不错的催化剂。
“埃莉诺。”我扬声喊道。
门外立刻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埃莉诺推门进来,依旧是那副温顺的模样,“莉莉丝大人?”
“把这个掺进斯露拉的晚餐里。”我将黑色晶体丢给她,“别让她发现。”
埃莉诺接住晶体,低头应道,“好的呢,莉莉丝大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壳。埃莉诺的壳是压抑,斯露拉的壳是麻木,而我要做的,就是敲碎这些壳,看看里面藏着的,究竟是能燎原的火,还是只会腐烂的灰。
我笑了笑,转身走向书架。上面摆着从索伦西亚城搜刮来的古籍,其中一本记载着关于“诅咒人类”的只言片语,说她们的血液里藏着钥匙,能打开通往“原初之魂”的门。
或许吧。但在此之前,得先让这把钥匙,学会自己扭动锁芯。
而斯露拉……她会是把好钥匙的。只要再磨得狠一点,再逼得紧一点,总能让她想起,自己骨子里流的不是奴隶的血,是能烧穿枷锁的火。
哪怕这火,最终会先把她自己烧成灰烬,但无所谓,反正我是魔女,我不用在意善恶,不用在意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现在的我是深渊,最想做的就是看着她们绝望又不得不臣服的样子,那种滋味真的是美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