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伦西亚城的空气都带着一种粘稠的甜腻,混合着香料、脂粉和一种……不易察觉的、被精心掩盖的陈旧血腥气。

我们落脚在一家名为“金雀花”的高级旅店,据说是城里仅次于领主城堡的奢华去处。

埃莉诺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用金钱开路,以“来自遥远精灵森林、对赛克拉提亚风土人情深感兴趣的高等精灵学者”埃莉诺的身份,她的“随行学者”我,她活泼的“远方表亲”尤莉娅,尤莉娅对这个身份嗤之以鼻,但看在计划份上忍了,以及她温柔贴心的“侍女”艾米,艾米对这个角色适应得最快,递上了拜访领主大小姐的帖子。

理由冠冕堂皇——交流园艺,埃莉诺声称对领主花园里罕见的“夜光玫瑰”很感兴趣。

金钱和精灵的身份是绝佳的敲门砖,帖子递上去不到半天,就收到了领主大小姐玛格丽塔热情洋溢的邀请,地点就在城堡的玻璃花房。

我作为“随从”,“有幸”一同前往。尤莉娅则被留在旅店,用埃莉诺的话说,“她那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和龙族特有的‘闪闪发光’气质,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穿过阴冷、悬挂着更多狰狞狮鹫锁链徽章的城堡回廊,步入被巨大玻璃穹顶覆盖的花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阳光透过玻璃,在精心修剪的奇花异草上跳跃,空气湿润温暖,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但这片人工营造的“伊甸园”中央,却摆放着一张过于华丽的软榻,上面慵懒地倚着一位少女。

玛格丽塔她有着一头被精心打理成波浪卷的栗色长发,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穿着一身缀满珍珠和蕾丝的淡粉色蓬蓬裙,像一颗被过度包装的糖果。

她的五官是精致的,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被宠坏的骄纵和……一种更深沉的、百无聊赖的空洞。

她的目光原本漫不经心地扫过门口,当埃莉诺的身影出现在花房入口的光晕里时,一切都变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玛格丽塔慵懒的姿态僵住了,那双原本带着倦怠的浅棕色眼睛骤然睁大,里面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

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从软榻上坐直了身体,连手里把玩的一朵娇艳欲滴的夜光玫瑰都掉落在地毯上。

埃莉诺甚至没有刻意做什么,她只是缓步走进来,冰蓝色的丝绒长裙随着她的步伐流淌着静谧的光泽,月光石在她领口和袖口折射出细碎而清冷的星芒,蓝白细丝腰带勾勒出精灵特有的纤细挺拔。

她银白的长发如同凝固的月光,那张清冷绝伦、带着非人精致感的脸庞上,只有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精灵的疏离与矜持,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人类贵族小姐,即使再如何精心装扮,在真正沐浴过希德之森月华、骨子里刻印着古老高贵的精灵公主面前,那份刻意堆砌的华丽瞬间显得庸俗而廉价。

玛格丽塔看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她从未见过如此……纯粹而遥远的美。

那不是她豢养的奴隶少女们可以比拟的娇媚,也不是其他贵族小姐争奇斗艳的俗丽,那是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种族的、令人自惭形秽的、凛然不可侵犯的绝色。

“埃……埃莉诺小姐?”玛格丽塔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激动,她甚至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本已十分完美的裙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配得上与对方交谈。

“玛格丽塔小姐,”埃莉诺微微颔首,声音如同冰泉击玉,清冽动听,带着精灵特有的韵律,“感谢您的邀请,您的花园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夜光玫瑰,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欣赏。

“您喜欢就好!”玛格丽塔几乎有些雀跃,她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女,“快,给埃莉诺小姐看座,要最舒服的那张!还有,把我珍藏的月光草茶拿来!”

她的热情近乎谄媚,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慵懒和傲慢,三观跟着五官走。

就在这时,我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道粘稠、冰冷、充满了恶意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蛛丝,死死缠绕在埃莉诺身上。

视线来自玛格丽塔身后,阴影里侍立着的两名少女。

她们穿着统一的、质料上乘但样式拘谨保守的侍女裙,低眉顺眼。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表情麻木,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偶。而另一个,则要年轻许多,容貌堪称绝色,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甚至比精心打扮过的玛格丽塔还要精致几分,她们尽管都有衣物裹着身子,但是里面很多的东西,没法说明。

她有着一头罕见的、如同火焰燃烧般的红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起。

但此刻,这张绝美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侍女应有的温顺。

她低垂的眼帘下,那双原本应该明媚的眼眸里,翻涌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扭曲的嫉妒和怨毒。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埃莉诺身上,尤其是看到玛格丽塔那副前所未有的、近乎痴迷的激动模样时,她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无声地咒骂。

我甚至能“听”到一些破碎的、充满恶毒的意念碎片,如同毒蛇的嘶鸣,顺着她灵魂深处那被契约扭曲的波动传来。

“……该死的精灵……凭什么……”

“……主人……是我的……目光……只该看着我……”

“……装模作样……贱人……滚开……”

“……杀了她……撕碎那张脸……”

那强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负面情绪,如同沼泽深处腐烂的淤泥,带着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就是被圈养的奴隶少女?

一个被扭曲了灵魂、将主人病态的占有欲视为全部生存意义的……可怜又可悲的偏执狂。玛格丽塔在她眼中是神,是唯一的光,而埃莉诺的出现,瞬间夺走了“神”全部的注视,这在她被契约和驯化扭曲的认知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亵渎。

玛格丽塔显然对身后汹涌的恶意毫无所觉,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埃莉诺身上,兴奋地介绍着她的收藏,言语间充满了炫耀。

埃莉诺则优雅地应对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关于花卉或当地风物的问题,引导着话题。

她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那个红发少女,灰蓝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厌恶。

而我,站在埃莉诺身后一步之遥,扮演着沉默的女学者,深渊的力量在体内无声地翻涌着,感知着这花房里华丽表象下流淌的黑暗——领主的女儿,被扭曲的奴隶,还有那些隐藏在精致花叶之下、象征着禁锢的狮鹫锁链徽记。

埃莉诺的华丽伪装,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已经开始暴露出水面下的污浊,老实说埃莉诺在某些方面厉害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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