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初,教会着力宣扬忏悔与救赎,让困守大陆一隅人们更加萎靡,亟需心灵抚慰和生活的勇气。

皇室和教会也深知重拾信心的重要性,在多重因素的推动下,教会发生了自我改革,强调自主能动性的派别逐渐成为主流。

但无论是伊斯加德第二帝国,还是古斯塔夫篡位后的瓦格伦德帝国,对教会都采取了压制与拉拢的双重手段,世俗权力与教权的博弈也从未停止过,地方贵族则两头讨好,从中攫取利益。

不过,这种动态平衡,最终还是在守望历684年安娜女皇登基后被打破。

为压制对皇位抱有异议的老牌贵族,安娜女皇和教会做了第一次利益交换,重设帝国大主教一职,从而让教会在帝国中央政治舞台上重新获得了话语权。

几十年后,第六次黑潮战争失利,帝国失去了艾瑟隆山脉以南的整个北伊斯马克大盆地,包括皇室和大批贵族在内的数百万人死去,原本在帝国政治版图里边缘化的北方贵族,趁机对帝国遗产进行瓜分。

这些人里,拥有皇室血统的少之又少,而名义上有资格过问皇位的,也都是曾经的宫廷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实力弱小。

此时,北方贵族和教会进行了第二次利益交换,而且更加赤裸——守望历746年,在教会的撮合下,短暂的内战结束,《诺达利尔条约》签订,北方贵族们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冻结了帝国皇位。

在这场明目张胆的交易中,比约恩哈德领的西尔伯公爵家,直接把自家的首府诺达利尔送给了教会,换取教会支持其冻结皇位的提议——原因很简单,西尔伯公爵家连名义上的皇位继承权都没有,第一代公爵只是娶了开国皇帝古斯塔夫的表妹。

《诺达利尔条约》诞生了教会领,也让教权在帝国版图上彻底站稳了脚跟,甚至因为帝国大主教位置的继续存在,让教会依然在帝国议会中拥有干涉各领地事务的权力。

……

……

瓦尔戈河,诺达利尔湖,黑土地,不光造就了诺达利尔这座城市,也使比约恩哈德领成为瓦格伦德帝国北方最富庶的领地。

第六次黑潮过后,比约恩哈德领已经位居帝国版图的正中央,而诺达利尔也成为了教会领。

诺达利尔城的西面,弗洛斯特山东麓,大小村庄星罗棋布,著名的弗罗斯特修道院也坐落其中。

弗洛斯特山,不光矿藏资源丰富,也是著名的地热温泉带,给弗罗斯特修道院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环境,这里的冬季气温,也比其他地方也更暖和。

修道院占地广阔,被森林和瓦尔戈河三面环绕,环境幽静,风景优美。

明天就是新年节了,修女们没有了进修课程,早早进入休沐状态。年轻美貌的修女们在长期沉闷的修习中,获得了一次难得的放松机会,不少人涌向了修道院西面的温泉谷,准备享受一场温暖舒适的温泉浴。

和遍布帝国乡镇的那些小修道院不同,弗罗斯特修道院位于教会领,大多数修女来自各地贵族或富商家庭,所以,这里几乎不存在某些阴暗的事务。

玛伦结束了图书馆的学习,迫不及待地再次来到归隐堂。

和其他普通修女不同,玛伦作为教会提灯人,除了参与礼拜堂的各类活动,日常起居都以武装修士的装束为主,高档的亚麻长袍、细羊绒斗篷、长剑,共同构成了玛伦严整英武的形象。

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看着归隐堂内的烛光和人影,少女有些犹豫,迟迟未能进入。

“玛伦,你不想出去放松吗?”克拉拉院长回过身,看着门口局促不安的少女,嘴角泛起一丝和蔼的微笑,“圣主刚才给了我启示,某位虔诚的修女,一直在等待家乡的信件。”

被看破心事,玛伦低下了头,抿着嘴不敢说话。

克拉拉走过来,摸着玛伦亚麻色的马尾辫:“孩子,你的焦虑是如此的清晰……即使是极昼之月,教会的专邮从诺达利尔到达索恩维克,都需要二十天。如果你期待对方的回信,那花费的时间更长。”

“对不起,克拉拉院长……”玛伦躲闪着对方的目光,声音轻得跟夏日的蚊子一样,“我只是来感谢您,包容我昨天学习中的过错。”

中年的女院长,笑容渐渐隐去:“我说过,在公开场合,我是弗罗斯特修道院的院长,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是你的提灯人导师。”

克拉拉的形象气质发生了变化,和善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早已隐去多年的冷冽杀伐再次回归。

克拉拉也是提灯人,据说退役前隶属于教会圣剑庭。多年的血腥战斗让她身心俱疲,选择在弗罗斯特修道院担任院长。

玛伦能够来到弗罗斯特修道院进修,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的提灯人职业,和克拉拉一样。

一位冲击七阶失败的圣剑庭武装修士,成为玛伦当仁不让的提灯人导师。阴影旅者实在太稀罕了,整个帝国如今现役和退役的加起来,也许一双手就能数完。

“克拉拉导师……”玛伦挺直了腰背,小脸发红,“我把注意力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真是个好强又敏感的孩子,你是苏拉赐予这个暗淡世界最闪亮的宝石,祂一定愿意聆听和包容你所有的心意……”克拉拉背过了身,声音平静,“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你保持一个女人应有的梦想和感情,而不是被力量的诅咒绑架。”

玛伦没听懂,只是轻轻揉着斗篷的边角,心里怪怪的。

“走吧,跟我去祈祷室。”

克拉拉戴好头罩,拿起了烛台,转身走出了归隐堂。

……

克拉拉拥有自己专属的祈祷室,这里是她常年静修的地方,少有人能进入。在这里交流,安静是其次,保密才重要。

“《阿托斯之书》看了多少?”克拉拉跪到了垫子上,抬头看着墙上的苏拉圣像,不冷不热地说着,“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职业更感兴趣,但我希望你把重点,放在其他的职业上,了解你将来的对手。”

玛伦赶紧低头:“嗯,看了一遍……哦,不,还差一点,而且很多看不懂。”

“你很少向我提问,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克拉拉没有回头,仿佛在对着面前的空气说话,“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对自己的身份好奇,远超过对未来的关注。那么,说出你的困惑吧。”

从接触克拉拉院长到现在,已经多次听到类似的话,玛伦隐约感觉其中蕴含着自己未来可能遇见的问题。

思索了几秒后,玛伦鼓起了勇气:“克拉拉导师,我想知道,为什么包括阴影旅者在内,有一些职业并没有记录代价,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代价?”

克拉拉回过头,露出了微笑,仿佛早就料到玛伦会有这种问题,“每个提灯人都无法摆脱力量反噬,如果书上没有写出来,那说明这个代价很特殊,会影响你的心和身边的人。”

影响我的心和身边的人?玛伦一愣,咀嚼着导师的话,越发迷糊。

“阴影旅者,穿梭在虚无和阴影缝隙里的冷血者,飘忽不定,神秘而强大,但终有一天,会失去真实的存在……”

克拉拉低下了头,右手在额前画着三角圣礼,声音低沉,“玛伦,知道我为什么第一天,就问你是否要加入圣剑庭吗?”

玛伦犹豫了下,轻轻点头:“我相信克拉拉导师,圣剑庭是苏拉刺破黑暗的剑,加入它是我的荣幸。”

“不,和黑域恶魔作战,那是提灯人的责任,而不是荣誉。”

克拉拉的声音很冷,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女人,都在经历成长、嫁人、生育、老去、死亡的千篇一律的命运……而你是幸运的,你有了体验不一样人生的机会。但你也是不幸的,在可怕的黑潮来临前,成为了提灯人。”

祈祷室里的气氛有点沉闷,玛伦默默地看着脚下,一语不发。

改变自己简单枯燥的人生,确实是玛伦一心想要成为提灯人的原因。如果无法实现,那家庭所付出的成本将会变得极度残忍。

克拉拉导师人生阅历丰富,作为提灯人也肯定经历了许多生死,一眼就看透了自己努力好强的初衷,但玛伦还是不喜欢一些充满悲观的论调。

“玛伦,阴影旅者是大多数提灯人的克星,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干涉,你多半会加入审判庭,无论你是自愿的,还是不自愿。”

克拉拉站了起来,轻轻搂住了玛伦,“腐坏的灵魂有很多,但不全是黑域恶魔。有时候,内部的混乱比黑域更可怕,这才是审判庭存在的意义。”

审判庭?!玛伦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由得低头看了下自己胸口别的一枚特殊的银色大型胸针——净化之章。

审判庭,教会四庭之一,直接向最高枢机院的枢机大主教们负责。

和深入黑域讨伐恶魔的圣剑堂武装修士不同,审判庭的监察修士们,极少进入黑域,而是专门处置各个教区内的邪恶异教徒,以及任何严重亵渎教义和信仰的罪人。

为了能够在外界使用雾甲,审判庭的提灯人允许拥有净化之章,尽量避免能力使用时,对周围的环境产生腐化污染。

我第一天就拿到了净化之章,难道克拉拉院长早就料到审判庭会强制吸纳我,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我提前加入圣剑庭?可是,她也是阴影旅者,为什么以前却是圣剑庭的人?

越想,觉得问题越多,玛伦就越紧张,也越困惑。

“作为过去的失败者,我只能给你一个忠告:当你身边的一切变得冰冷时,也不要忘记燃烧自己。”

克拉拉的表情,沉重中带着一丝不甘,似乎对自己的过往有着一种浓浓的遗憾,并期待在玛伦的身上得到弥补。对此,玛伦感觉怪怪的。

沉默了几分钟,克拉拉再次露出了笑容,拉住了玛伦的手:“明天是新年节,今天晚上,诺达利尔城内会有一场特殊的仪式,重新换一身衣服,我们去看看。”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