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接近年关,傅春秋回到参商星也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虽然心里依旧对故土的很多事物缺乏实感,但他已经逐步适应了故土的一切——他是特工,不是旅行者,必须尽快适应周围的一切才能开展自己的工作,无论是参商星的工作、北极星的工作还是抵抗组织的工作……
这几个月来他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组织自卫团的人为长桂市的民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像佟仁带着北极星人盖房子那样。
他会这么想倒不是为了讨好北极星人,而是见自卫团的人平日里总是闲着,长此以往不知道要浪费多少人力资源,还不如将之好好利用一番。
虽然不喜欢北极星的‘免费劳动日’,但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免费劳动’确实能够利用空闲的人力做很多事情。
只是傅春秋不想占用自卫团成员的休息时间,只是想利用他们空闲的工作时间。
想要实现这一点,需要根据实际情况作出合理的规划与分析,最重要的是得到上级的批准以及下级的支持——这两点恰恰是最难的。
由于自卫团的人习惯了‘躺平’,他们不会喜欢新来的领导给他们安排一大堆‘义务劳动’的,即便同意也多半会用消极怠工之类的方式进行拖延。
而上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他们眼里自己的想法没准还会为他们增添许多麻烦……
一想到这里,傅春秋不由得扶起额头。
他知道贪图安逸是人的天性,甚至可以说人类的历史就是贪图安逸的历史。
因为不想费力走路,所以发明了汽车。
因为不想劳神计算,所以发明了电脑。
诸如此类……
既然是天性,这倒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可为什么……
傅春秋想到了北极星人,为什么北极星人就总是闲不下来?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反常?难道他们真的生来就热衷于各种各样的劳动?
傅春秋不知道答案,他在北极星生活了十年,却至今没有搞明白这些人的行为逻辑,他们完全处于一种不可预测、不可捉摸的存在。
如果套用量子物理学的理论,假设原子放射源中的原子处于衰变与不衰变的叠加态,那北极星人应当处于抽象与不抽象的叠加态——在他们付诸行动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傅春秋睁开眼睛,洗漱一番后准备去自卫团上班。
由于一个人住,也没必要大动干戈自己给自己准备所谓的‘丰盛三餐’,基本上在前往自卫团的路上随便买点儿什么东西吃就好了。
他是那种不追求口腹之欲的人,只要有一个包子和一杯水就可以好好的开始自己的工作——至于馒头就算了,他是真的不喜欢馒头,尤其是在北极星吃了一大堆硬邦邦的馒头后,他对这种面食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兴趣。
然而今天他不够幸运,平日里门庭若市的那家包子店今天没有开门,许多等着吃早餐的人紧赶慢赶来到这里却买不到早餐,一个个不由得心中不悦。
傅春秋甚至还听到了‘店主是不是给吃饭的北极星人投毒以至于被北极星抓走了’之类的玩笑话,在如今如今参商星被北极星驻军的背景下,这种话真可以说的上是地狱笑话了。
最好不要发生这种事情,要是店主真的落在了北极星手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离开包子店,去了自卫局大楼附近的‘堡夹梨呀’快餐店买了一个精圆堡加一杯菠萝汁,准备带到自卫局再吃——傅春秋知道在办公场合吃早餐不好,但‘堡夹梨呀’快餐店的生意特别好,店内全是吃早餐的人,他也不愿意和其他人争抢座位。
没想到,刚一出门就遇到了挤进来买早餐的时夏,时夏急忙向他行礼问好,但被傅春秋用眼神暗示后闭上了嘴巴。
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自卫团的干部,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稍微等了时夏一会儿,这才看到时夏从人群里挤出来。
她买的是‘堡夹梨呀’特有的‘雪梨精圆堡’,这是傅春秋非常不喜欢这东西,虽然‘堡夹梨呀’品牌是打着‘参商星人自己的洋快餐’旗号起家的,但这种‘雪梨精圆堡’很明显就是将洋快餐进行本土化改造失败的产物,却又偏偏卖的还可以,收获了一批口味独特的顾客,看来时夏就是其中之一。
雪梨片配上煎肉饼的味道……
傅春秋只吃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吃这种东西了,但如果非要在这东西和北极星人的食物之间作出选择,他还是愿意选择‘雪梨精圆堡’。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时夏并不会坐通勤车,而是每天都会坐公交车来上班,虽然她家里有一辆价格不菲的私家车,但从来没见她坐过,可能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家庭经济情况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在战后的参商星,人们总是小心谨慎,避免暴露自己的财富而引来觊觎的目光——以时夏的出身,她自然懂得这些。
傅春秋那辆奔马520早就被他交给司机开了,他始终觉得如无必要尽可能不要乘坐这么张扬的车,以免引起有心之人的重视。
但为了避免需要用的时候找不到,这辆车每天都被司机开到自卫局,晚上再开回来,说是司机自己的座驾也并无不可。
踏入自卫团大门,上楼一进自己办公室外面的大办公室,傅春秋首先听到的就是王化基和应昌期两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在调侃一些成人笑话——他这间办公室整日都被这两个人加上今天休息的宁与世整的乌烟瘴气的,但他对此倒也没说什么。
既不随声附和,也不参与其中,更不会批评禁止。
这是他在北极星所学会的道理,永远不要尝试去破坏已经形成的气场。
水至清则无鱼,在一片清净澄澈的环境里,你是找不到任何有价值信息的,只有在躁动污浊的环境里,你才能发现那些与众不同的信息。
只不过这样对时夏并不友好,出于对年长同事的尊敬,她也不能在同事面前捂起耳朵,只能尝试左耳进右耳出,尽可能不去想这些不雅笑话背后的含义。
人到中年就是这样,随着性能力的衰退,注意力开始转移到性笑话上,说是直白着就是身体不行了,嘴上也得行。
王化基看着傅春秋进了办公室,立刻闭上了嘴,起身去给自己的茶壶换茶——他用的这套‘松鼎轩’茶具正是之前傅春秋送给他的。
傅春秋从不喝茶,孔硕送他的茶具依然留着无用,但就这么交给佟仁那种北极星粗人又未免暴殄,索性送给了王化基这种爱喝茶的中年人。
王化基是个有着几十年工作经验的老油条了,对于人情世故极为了解,曾是‘长桂工业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只可惜时运不济,一生要强却步步落在人后,没能出人头地做出一番事业。
堂堂‘军工五杰’的毕业生如今年过半百却只能观人眼色行事,为了一日三餐奔波,着实令人惋惜。
由于时夏被孔硕调到了自己的大办公室,她每天都在靠近自己小办公室门口的桌子上工作。
虽然平日里她总是在清理卫生以及送各种各样的文件,但她的职务其实是档案管理员,只是由于工作并不繁重加之职位很低,才会经常被各种各样的人派去干一些杂务。
自从调到傅春秋的办公室后,再也没有人对她吆五喝六,加之傅春秋不喜欢她每天起早赶到自卫局为自己清理办公室卫生,因此她每天上班时间开始随大流,不再特地早起为傅春秋清理办公室。
傅春秋对于这种别人触碰自己身边东西的事情非常敏感,拒绝时夏的目的不单单是不想占用时夏早上的休息时间,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时夏受到什么人的指示来翻找自己东西的可能性。
他不是一般的特工,他活跃在北极星、参商星以及抵抗组织三个圈子里,必须格外谨慎,尤其是抵抗组织这头,一旦暴露不仅会死无葬身之地,更会牵连许多无辜的人。
看着时夏整理自己的办公室,傅春秋只觉得异常无奈。
自己又不是手脚残疾,为什么要别人帮自己整理卫生?
但他也知道如果不给时夏安排些工作,让她总是闲在那里,一定会有人说闲话的……
好好的丰昌大学学生……虽然是艺术学院的舞蹈系……但起码也是名校生,居然沦落到只能干这种杂活的地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可恶的北极星……
或许是他心中念及北极星触动了什么无形的力量,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立时应和对方。
放下电话,傅春秋走到窗边微微挑起窗帘,看着自卫团门口正蹲在墙根那里抽烟的男人,孔硕正在一旁挺着大肚子谄媚对方。
男人有意无意的看着傅春秋所在窗口的位置,似乎预料到他会躲在窗帘后面偷看。
是佟仁……他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
傅春秋迅速离开办公室,快步下楼赶了过去。
佟仁今天不知为什么穿上了北极星的军服,看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佟仁一见傅春秋从自卫局大楼走出来,立刻冲他摆起了手。
“小老弟啊!可算来了!正好找你有事!”
他目光瞥向孔硕,继续说道。
“反正他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事,今天把他借我用用,不介意吧?”
“佟长官说的哪里话,您要借多久就借多久,傅队长,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孔硕连连摆手,在佟仁和傅春秋的注视下一晃一晃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