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去咖啡园现摘豆子了吗?怎么这么晚?"
"啊,抱歉。本来要去买咖啡的,结果给忘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不是说出去买咖啡吗?这都能忘?"
原本懒散躺着的白静谧猛地坐直身子。坐在达里旁边吃着蛋糕的李初绿也明显在直勾勾盯着夏知意看。
当然最让人发憷的还是江晚宁的目光。
"哎呀,去一楼的时候碰到点意外状况,就给忘了。"
"意外状况?具体怎么回事?"
夏知意略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朝沙发方向靠近时,正在吃着的蛋糕被随手搁在了桌上。李初绿微微皱起眉心,却又摆出一副等待回答的姿态。见状,夏知意顺势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
“不是说张正浩猎人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吗?”
“没处理完。”
李初绿抽出湿巾擦了擦嘴角,从座位上起身。接着气势汹汹地朝夏知意逼近。或许因为身高差距,被她俯视的脸庞上能感受到明显的压迫感。
“是那个混蛋又出现了?”
“张正浩现在在一楼大厅。我就是看到他才过来的。不过既然没处理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
“什么?!那混账竟然来了?我不是再三警告过他不准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吗?”
白静谧猛地拍案而起,拧着眉头逼近过来。明明没人叫她过来,却莫名气焰矮了半截,脚步一踟一蹰地往后退。
“……或许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呵,非要上赶着来找不痛快是吧。人在哪儿?”
“一楼大厅入口。”
白静谧扯出个狰狞笑容左右扭动脖颈,关节发出咔咔脆响。夏知意被那骇人气势镇住,乖觉地侧身让道。跟着一马当先的白静谧,连李初绿也放下点心出了办公室。临走前撂下话让夏知意待在原地别跟下来。
重新安静下来的办公室里,夏知意不知所措地转动眼珠。虽然李初绿让她坐下,但看江晚宁真的乖乖坐下的样子,夏知意忍不住挠着后颈偷偷瞥向她那边。
幸好江晚宁似乎没有要跟出去的意思,盘腿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朝夏知意咧开长长的笑容。
"达里啊。"
从江晚宁嘴里发出的低沉呼唤,让吃着蛋糕的达里瞪圆眼睛看向江晚宁。这还是江晚宁第一次喊达里的名字。以前不是都叫人家怪物么。
连夏知意都愣了一下,达里估计更懵吧。
"叫、叫我吗?"
"嗯。达里你暂时进那个房间待着。"
"那个房间?储藏室?"
"对。"
江晚宁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激起戒备,但面对她温声细语让去休息室的指示,原本瞪圆眼睛呆望的达里突然转头看夏知意,脸上丝毫不见危机感。
特意支开达里的举动看来……是要和夏知意单独谈话的意思么?
夏知意点头示意达里过去,达里立刻双手紧握吃了一半的蛋糕腾地站起来。见状便跟着她走过去,帮忙打开了房门。
走进房间回望时,那孩子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色。不过是被江晚宁叫了名字,至于这么夸张吗。
"你在这里休息会儿。"
"......哦。"
夏知意轻轻抚摸着达里点头时微微垂下的脑袋,随后关上房门。转身望向沙发上的江晚宁,慢慢朝她走去。
“您有话要对我说吗?”
“是。”
“什么话?”
“想知道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
这意料之外的质问让夏知意正要落座的动作骤然停滞。因这停顿,回应也迟了几拍。
“……我耽误很久了吗?应该不至于吧。”
“明明没买咖啡,从一楼大厅直接上来却花了异常长的时间。作为被怀疑对象也很合理吧?中途去过哪里?”
“…….”
有必要用这种审讯犯人的语气吗?甚至特意支开达里单独问话?
缩成一团的肝似乎在埋怨"这种小事也值得吓得发抖吗"。
“好的。那个...我有点想喝咖啡?那我现在下去买……”
“我问的是那个地方到底是哪里?”
夏知意强装镇定打算再次出门,动作却突然僵住。江晚宁斩钉截铁截断话头,目光如烙铁般黏在脸颊上。漆黑瞳孔里的暗潮愈发汹涌,带着令人不适的偏执。
唉,这锱铢必较的小气鬼。从来不肯轻易放过任何细节。
“向尹时茜打听张正浩的情况花了点时间。所幸他说两人没有交往。”
“…….”
“现在满意了吗?”
即使被问及是否满意,江晚宁也只是沉默地盯着夏知意。那令人难以对视的沉重视线让夏知意装作去看蛋糕,避开了她的目光。
完全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合她的心意才会这样。
"那位尹时茜和您很亲近吗?看您经常去找她。"
"倒不算频繁,但确实关系不错。我初来乍到时多亏她帮忙适应,也是夏知意在这边唯一认识的人。"
"夏知意在这边啊......真是煞费苦心呢。"
她像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盈满黑瞳的眼角微微上挑看似在笑,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是毫无笑意的干涩视线。
"夏知意小姐。"
"怎么?"
“你想回去吗?”
“……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夏知意下意识抬起原本避开视线的头,直直看向她。眨眼两三次的功夫,江晚宁已迅速敛去表情,换上一副冷硬面孔。
虽然见过无数次江晚宁板起脸的模样,但这次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
“我是在问,如果真的找到回去的方法,你是否真的打算回去。”
“…….”
当然要回去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大脑立即浮现这个答案。理所当然应该回去,哪怕现在知道方法也会立刻动身。
明明话已到嘴边,夏知意的喉咙却像被冻住般发不出声,只能徒劳地眨着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夏知意突然“啊”地醒悟过来。那张僵硬的脸之所以显得陌生,是因为从那双历经漫长岁月却始终坚定的眼睛里,夏知意第一次读到了焦躁。
仿佛在宣告自己已经熬过无数春秋,那双眼睛原本只有磐石般的坚硬,此刻却渗出令人陌生的焦虑。
“原先住的房子一直保留着,诊疗所也不是永久停业,只是暂时休诊而已。简直就像在等待主人重新归来一样。”
“…….”
“我说得不对吗?”
不知不觉间,夏知意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发白的拳头。因为江晚宁说得一点没错。
虽然因为复杂状况不得不与江晚宁签订契约,但夏知意确实想守护夏知意的人生。希望无论她何时归来,都不会陷入混乱的漩涡。
就如达里所说,无论是自动修复系统还是因果律的某种机制在运作,如果夏知意能像被带到这个世界时那样突然返回,这和世界的夏知意应该也能回来。但若她回来后发现诊疗所消失、曾经的家不再属于自己,该有多么手足无措。
所以夏知意竭尽全力维持现状。不想让她在艰难生活中积累的一切化为乌有。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周围的人际关系。
这也是夏知意原本根本不会在意张正浩却去调查他的原因。这个连朋友都没几个的家伙,不能因为夏知意让她失去重要的人。至于莳萝公会那帮人搅和进来,确实是夏知意无法控制的不可抗力。
这段时间江晚宁就像找出证据逼问犯人的刑警一样,接连指出夏知意之前的种种行为,反复追问是否真的想回去。
"您之前还特意要求查阅多元宇宙和维度相关的资料,不就是为了回去做准备么。"
"......是的。我一直在寻找回去的方法。"
虽然夏知意如实回答了,却不知为何有种被逼到死角的感觉,这让夏知意有些无措。怀着尴尬的心情叹着气移开视线时,忽然注意到——
江晚宁漆黑的瞳孔正变得越来越锐利。那种寸步不离、仿佛要彻底看穿夏知意内心想法的注视让人很不舒服,夏知意不由得摸了摸后颈。
正要继续反驳时,下一句话让夏知意浑身僵住。有那么一瞬间,连呼吸的本能都从身体里抽离了。
"要是我说...我会不惜一切阻止你离开呢?"
“…….”
"为什么要阻拦?"
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夏知意的认知范畴。不仅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更关键的是——按照达里的说法,这属于人类无法干预的自然现象。
然而江晚宁的眼神却异常灼热,每个音节都浸透出近乎偏执的执着。
"您应该清楚,以人类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止这种现象。"
"即便如此。"
“…….”
"即便如此也要阻拦吗?"
给不需要假设的事情强加假设,还有比这更无意义的事吗?更何况是连讨厌麻烦的江晚宁都不愿做的举动,这种陌生感让夏知意一时难以回答。
明明只要轻描淡写地说"即便如此也要走",就能结束这场对话……
可最终夏知意却问了别的。
"听您这语气,倒像是只要拦得住就一定会拦?"
"是。哪怕用尽所有手段。"
"哈……江晚宁小姐,我们换个问题。"
"您又在用提问代替回答了。看来这辈子都改不掉用反问搪塞的毛病。"
靠在沙发靠背上的江晚宁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但那份从容的表象下,完全感受不到丝毫余裕。反而显得焦躁急切,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问。
"这话可能听上去很荒唐……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特别关注?"
“…….”
照理说江晚宁应该立刻否定。可那家伙始终沉默着。等待回应的每分每秒都像秒针走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令人坐立难安。
等待的时间越长,焦灼感就越发强烈。夏知意正用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时,始终静观其变的江晚宁突然嗤笑出声。
"如果我说有关注,你就会留下来吗?"
“……不明白您为什么总追问这个。您现在也没有立即回去的方法不是吗?”
“因为不安啊。太久没体会这种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了。”
“…….”
她回答得毫无滞涩,夏知意却始终如鲠在喉。面对意料之外的状况,那些该给出的回应卡在喉咙里,迟迟无法成形。
静静注视夏知意的江晚宁突然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嗡嗡作响的手机接听时,江晚宁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定在夏知意身上。
“好,知道了。”
电话随着这句简短的回应戛然而止。夏知意无处安放视线,直愣愣盯着江晚宁握过手机的手,现在那只手已经空空如也。她将手机塞回口袋后,那只手径直朝夏知意伸来。
这动作让夏知意浑身一颤,下意识闭上眼。陌生的触感突然落在头顶,带着梳理的动作将夏知意的头发揉乱。皮革手套蹭过头皮的瞬间,夏知意缩着脖子悄悄睁开了眼睛。
"这次不回答也没关系。"江晚宁的手指还缠在她的发梢,"但下次见面时,希望能听到让我满意的答案。"
"......别抱期待。"
"就算想克制也做不到啊。"江晚宁摘下手套的指尖掠过夏知意的耳垂,"毕竟我对夏知意小姐实在太在意了。"
什么?
夏知意猛地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江晚宁眯起眼睛对上夏知意的视线,轻轻笑出了声。要是有人听见,还以为是个笑点低的家伙。该死的混账。
“我马上回来,在这儿等着。哪儿都别去。”
“……江晚宁会长要去哪里?总不会堂堂公会会长要亲自处理这种琐事吧?”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公会会长这个身份呢?我只是去会会那个对我珍贵恋人胡言乱语的家伙而已。”
夏知意听到这话本该立刻拍案而起,质问谁是你珍贵恋人。但这次也只是嘴角抽动了几下,最终没能发出声音。
就在夏知意支支吾吾答不上话的时候,江晚宁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事务所门口。夏知意呆望着她从容迈步的背影,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江晚宁小姐。”
“…….”
听到呼唤,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转了过来。从宽阔肩膀到纤细腰线流泻而下的曲线堪称完美。紧致肌肉撑起的背部线条与精致五官相得益彰,在日光下美得近乎炫目。
偏偏在这种时候看清这张脸真是要命。夏知意烦躁地眯起眼睛。
“......不会等您太久。还请别耽搁。”
江晚宁听完夏知意生硬的嘱咐,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知道了,马上回来。”
说完这句话,江晚宁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原本绷得笔直的站姿瞬间垮塌,夏知意抬手捂住脸。
本就高速循环的血液一股脑涌上面颊,整张脸火辣辣地发烫。
“疯了......”
明明说着别走,平淡语气里却像缠着某种执着,浸透恳切的嗓音在耳膜上嗡嗡打转。
总之江晚宁片刻都不肯安分的待在夏知意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