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苍茫无际的大草原就像一道天然的分界线,将这个世界划分为南北两陆。

南方是路西斯帝国的天下,这个延续了千年的庞大帝国如同一头古老的巨龙,盘踞在大陆最富饶的土地上。皇帝在白金塔顶端俯瞰众生,四大总督如同他伸出的利爪,牢牢抓住南陆的每一寸土地。在过去的千年岁月里,帝国在经济与文化的各个方面都全面压制着北方。

然而在七十年前,阿尔比恩公主克莉丝·沙拉曼德诛灭了最后的魔王,世界的天平开始倾斜。北方三国如三颗星辰般聚拢,以阿尔比恩为核心凝聚成北陆联合王国。

一时间,联合王国如旭日东升,凭借着异族的力量与流官行政体制,迅速追平了同南方的差距,甚至一度将世界霸主的桂冠夺到了自己头上。

这种局面直到三十年前才有所改变。蒸汽甲胄的问世如同一声惊雷,伴随着机械文明的兴起,齿轮与钢铁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南陆。

这一次,联合王国落后了一步,南陆人用工业与技术的革新重新夺回了优势。

时至今日,帝国已经磨利了爪牙,做好了夺回地位的准备,只是在等待一代雄主的到来。

而许多南陆人都相信,他们已经等来了那个人——她的名字是菲涅·路西斯。

现任百花骑士团团长,帝国的长公主,年仅二十五岁的菲涅已经让整个南陆的领主们胆战心惊,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军事天赋,更是因为她那与生俱来的政治手腕,人们既敬畏又恐惧地称她为“猛虎公主”。

此刻,这头猛虎正站在布罗肯峰的山巅,遥望着波光粼粼的鲁梅尔湖。

从巴黎西返回帝都,全速行军的话只需要不到十天时间,但菲涅却足足走了一个多月,一路上折经了数位王领诸侯的领地。

对于这位如日中天的长公主,南陆贵族们持着截然不同的观点。有人说她会是建功立业的雄主,也有人说她会是刚愎自用的暴君。

而最近她做出的那个决定——向联合王国保护下的加洛林赠送蒸汽甲胄,更是让后一种观点甚嚣尘上。

那确实是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举动,北陆的古龙和草原人以此为借口占领了鲁昂,战争的阴云瞬间笼罩了整个大陆。

鲁昂之战开始前,王领贵族们暗地里开设了一场赌局,赌这场战役的结果,也是在赌菲涅的生死。

赌她死的人占了六成,太多人都盼着她的死。因为比起这头高傲而凶狠的猛虎,领主们更希望看到行事低调的安东尼亲王或是那个天真无邪的佛洛拉公主坐上皇位。毕竟,菲涅一旦上位必然会对外征战,帝国版图的扩张与否与他们无关,但菲涅要征募的士兵与钱粮,却是谁也跑不了的。

可谁能想到,她赢了。

仅仅率领十名蒸汽骑士的小队,她杀死了一条千年的古龙,屠灭了两千多人的兽族骑兵。

当消息传回南陆时,整个帝国都为之震动。

所以,当菲涅带着百花骑士团的士兵们穿越王领各地时,那些曾经希望她死去的诸侯们吓破了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已经暗中向帝都的佛洛拉投诚,因此他们只能紧闭城门,以瘟疫或丧葬为借口拒绝接待这位归来的英雄。

而那些忠于菲涅的诸侯们,则以盛大的仪式迎接他们的长公主,旌旗飞舞,号角齐鸣,万千百姓为英雄的归来而奔走相告。

菲涅一眼就看穿了领主们在立场上的分化,她需要敲打一下这些不安分的下属。

因此她的归国路线变得极不确定,她就像一只巡视领地的老虎,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目光如刀,将沿途每一个领主的反应都收入眼底。

而现在,骑士团终于回到帝都了。

从布罗肯峰向下望去,鲁梅尔湖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空的绚烂晚霞。白金塔如一柄插入天空的利剑,帝都便坐落在湖心岛上,宛如一颗镶嵌在大地上的明珠。

与伦丁尼姆、巴黎西、哈拉合林这些如雷贯耳的首都名称不同,帝都是个朴实无华的名字。

据说这是路西斯家族的祖先——“屈膝者”娜梅洛斯为这座城市起的名字。她曾经说,文明也好、城市也罢,无论它们曾经有过多么显赫的名字,最终都会化为尘土。

这座山是百花骑士团的地产,山顶是一片静谧的墓园,墓园里矗立着无数黑色的石碑,每一座都刻着一个名字。

简朴,肃穆,如同那些长眠于此的骑士们一样,不需要任何外物来证明自己的荣耀。

菲涅单膝跪在墓地的中央,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回来了。”

身后的骑士们无声地跪下,没有人说话。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铠甲上,反射出暗红色的光芒,就像是血迹未干。

他们中年纪最长的人追随菲涅已经十几年了,他们看着她从一个小公主成长为如今的猛虎,也看着这片墓地变成如今的规模。

每当骑士团失去一个人,菲涅就会在这里添加一座新的石碑。

她记得每一个名字。

骑士们从战车上卸下九座新的石碑,那是在鲁昂之战中牺牲的九名蒸汽骑士。

他们将石碑小心翼翼地立在墓园的空地上,动作轻缓而虔诚,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灵魂。

一名年轻的女骑士奏起长笛,吹的是一首古老的心脏地歌谣,旋律悲伤,像是夜风穿过山谷时发出的叹息。骑士们各自散开,在亲友的墓碑前点燃蜡烛,橘黄色的烛光在暮色中摇曳,如同无数颗跳动的心脏。

菲涅亲自将一座石碑种在了墓园边缘最僻静的角落,在这里能看到落日正在被鲁梅尔湖慢慢吞噬,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

石碑上刻着一个名字:让叶·卡诺萨。

“我们回家了,让叶。”菲涅轻声说着,弯下腰,将额头轻抵在石碑上。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让叶就在她的面前,默默地看着她,两个人额头相抵,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她很少流露出这样悲伤的情绪,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那个铁血无情的猛虎公主,只有在让叶面前,她才允许自己做回一个普通的女孩。

晚霞如血,给她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

突然,齿轮运转与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山下传来,蒸汽甲胄特有的轰鸣声在山谷中回荡。

当菲涅与骑士们起身走向墓地出口时,来人已经伴随着云雾般的蒸汽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五名蒸汽骑士,他们见到菲涅立刻弯下钢铁的膝盖,行以骑士最高的礼节,只有最前方的那名黑色的骑士仍然笔直地站立着。

“这段时间辛苦你看家了,灵缇。”菲涅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而威严。

黑色骑士的面甲向上弹开,露出一张清秀的女子面孔。黑发如瀑,眼眸深邃,但在看向菲涅时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复杂情绪。

她微微低头,说道:“不必忧心,殿下,一切都好。看来我来晚了,让叶她......已经回来了呢。”

菲涅点了点头:“她已经在这里了。去和她说说话吧。”

灵缇的目光越过菲涅,落在让叶的墓碑上,声音有一丝哽咽,但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这种事情……我之后一个人来的时候再说吧。您一路奔波,旅途劳顿,还是先随我回阿勒颇堡稍作歇息吧。”

“不,我们不去阿勒颇堡。”

菲涅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山下的帝都,“日落之前,我要回宫。”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突如其来,她军服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夕阳在她身后缓缓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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